山巅之上,沈砚与公孙离的真身依然静立不动,唯有两道虚影投射在云海之下。
这本该是不可能之事。
在这方世界的法则里,外来者无法施展任何术法,更遑论投影显化。
但沈砚指尖正流转着灵光。
“公子,这是......?“公孙离望着山下若隐若现的城池,又低头看向自己半透明的虚影。
“四灵之力。“沈砚的虚影在云海中浮动,衣袂间隐约有青龙鳞纹闪烁,“在现世,四灵归位可掀开时代一角。而在此界,便可重构法则。“
公孙离突然明悟。
她看到灵光并非在对抗世界,而是在现有规则的空隙间编织新的经纬。就像在密不透风的铁幕上,找到天然存在的纹路,再顺着脉络刺入针尖。
针尖上,站着青龙。
堕落者营地的人们骚动起来,惊讶万分的抬头张望。
他们看到了云层中浮现出巨大的龙影。
那影子太过真实,龙须拂过钟楼尖顶,鳞片擦亮琉璃穹顶,连投下的阴影都带着青鳞纹路。
“那是什么?”
“好神奇的生物……”
这个世界中的人们,从来没有见过龙。在他们的认知中,青龙是未知的事物。
沈砚的虚影凝实三分,这是世界法则开始屈服的征兆。
“青龙显圣,万物生长。”
沈砚指尖凌空轻点七下,每一下都仿佛敲击在世界的命脉上。
邓玄和老周仰着头,呆滞地望着天空。
“嗡——“
天穹忽然泛起涟漪,如同被人执笔点破的宣纸。
第一颗星自东方亮起。
角宿。
青芒如剑,劈开云霭。霎时间,千里长风自虚空来,卷着松涛竹韵,将漫天浊气一扫而空。
第二颗星紧随其后。
亢宿。
光若游龙,在云间蜿蜒流转。所过之处,天幕竟浮现出半透明的龙鳞纹路,每一片鳞隙都渗出清灵雨露。
氐宿亮时,大地深处传来远古龙吟。
地脉震颤间,无数青芽破土而出,嫩尖上皆顶着晶莹露珠,细看竟有微缩的龙影在露中游动。
房宿现世的刹那,整片天空化作琉璃色。七道虹桥自星芒垂下,桥上有青龙虚影盘绕,龙须拂过处,枯木生花,病树返青。
当心宿绽放光华时,所有城外的生灵都心头一颤。孩童忽然读懂飞鸟啼鸣,老者耳畔响起幼时山歌,就连溪边卵石都泛起温润光泽。
尾宿的光如流瀑倾泻,却在落地时化作万千萤火。每一点萤火中都蜷缩着幼龙形态的光晕,触到草木便钻入年轮,触到走兽便隐入骨血。
最后一颗箕宿亮起时,七宿终于连成蜿蜒星龙。
龙首低垂,对着沈砚所在的山巅轻点三下,龙尾扫过之处,云海翻涌如波涛澎湃。
星辉如纱,笼罩四野。
每一缕光里都浮动着古老的篆文,那是生之法则的具象。
被照耀的毒草褪去戾气,扭曲的枝干舒展如舞者扬袖。病兽鳞羽间渗出黑雾,又在星芒中化作青烟散去。
世界发生了微妙的改变,无声浸润着城外每一寸土地。
那些长着尖刺的毒蕈,菌盖突然舒展开来,化作圆润的伞状,露出底下嫩黄的菌褶。
扭曲的荆棘丛中,竟抽出翠绿的新枝,枝头绽放出洁白的小花。
溪水边的植被本触碰会让人皮肤溃烂,此刻却叶片舒展,叶脉泛起莹润的光。
动物也在无声的蜕变。
皮毛斑秃的野兔从洞中探出头,灰暗的毛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油亮。
树梢的满是烂羽的飞鸟突然振翅飞向溪流,当它再次抬头时,猩红的喙已变成嫩黄色,嘴里叼着一条银鱼。
就连沼泽里的毒蟾蜍,背上恶心的脓包也渐渐平复,皮肤泛起健康的青绿色。
堕落者营地中,病弱的婆婆突然停止咳嗽。她惊愕地发现身上溃烂的伤口,此刻却生出新肉。
“我的眼睛......“伤者颤抖着摘下树皮绷带,灼伤失明的眼球,竟重新变得清明。
孩子们赤脚奔跑在草地上,不再担心被毒草刺伤。时而捧起一汪溪水畅饮,没有腹痛,只有清甜。
圣城的居民们依旧在蜜酒喷泉边欢笑,浑然不觉城墙外的世界已焕然一新。
城镇本就带着神赐的结界,将内外隔绝成截然不同的世界。而现在守护城市的东西,却成为了阻碍他们的壁垒。
邓玄下意识跪倒在地,捧起一株新生的蒲公英。
微风拂过,雪白的种子漫天飞舞,有几颗飘向圣城方向——却在触及城墙的瞬间,化为灰烬。
邓玄望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山林,又低头看向自己粗糙却不再溃烂的双手,声音颤抖:“是您...改变了这一切......“
他望向沈砚那看似平凡的身影,却仿佛与天地共鸣。
邓玄膝盖一软就要跪下:“您...也是神明吗?“
“我只是个过客。“
地面的青草徐徐摇摆,竟然托住邓玄下跪的身形:“草木生长,溪流奔涌,这本就是天地自然的恩赐,与神明无关。你们只要付出劳动,就能收获果实。“
公孙离突然做出拉弓的样子,好像在狩猎。又假装挥舞锄头,在地上划出整齐的沟壑。
“你在做什么?“沈砚十分古怪。
“教他们生存啊。“公孙离一脸认真,“这些人从小吃现成的,什么都是神明赐予。摘个果子还凑合,可狩猎耕种只怕都不会。“
沈砚摇头:“莫要小觑人的潜力。“
他指向正在溪边捧水痛饮的孩子们,“所谓神明,不过是禁锢了他们的本能。你看——“
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正无师自通地折下柳枝,灵巧地编成篓子,在溪水里尝试捕鱼。
“好吧,狩猎就算了,可耕种怎么办?“公孙离掰着手指计算,“就算他们今天学会播种,要种出能养活整个营地的庄稼,至少也要一年半载吧?“
“此界时间法则独立,我们在法则之外。”沈砚望向山巅流动的云海,“我们只需在山上打坐入定,山下或许已过三秋。“
公孙似懂非懂,突然又想到什么:“公子,您在此界另立新法,那些所谓的神明,应该会不开心吧......“
“如果存在,自会震怒。“沈砚目光投向圣城方向,嘴角微扬,“我倒是很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