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大门在身后无声关闭,沈砚与公孙离站在高山之巅。
这座山高得惊人,仿佛刺破了天穹。云海在脚下翻涌,透过稀薄的云隙,能看到一个广袤的世界铺展开来。
中央是一座恢弘的巨城,金碧辉煌的宫殿群在阳光下闪耀。七座小镇如星辰拱卫,每座都繁华异常。
“公子,我下去看看。“
公孙离纵身一跃,衣衫在山风中猎猎作响。然而就在她即将触及云层的刹那,身影突然模糊,下一刻竟重新出现在山顶。
“咦?“公孙离踉跄一步,满脸困惑,“怎么回事?“
沈砚负手而立,衣袍被山风卷动:“这就是大墓的第二层。“
“第二层?”公孙离四下张望。
同样看不到太阳,但天空却十分明亮。不像之前的冰雪世界一片死寂,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模样。
沈砚目光深远:“在外层时,我们拒绝提升修为,等于没有屈从那个世界的规则。而现在,我们出现在更核心的地方,便会被这个世界的规则排斥。“
“我们被困在山顶了?“公孙离明白了,不由得忧虑起来,“下又下不去,如何查访玄武?“
山下的城市忽然传来钟声,悠远绵长。
“不用查,打破规则就好。”沈砚道,“无论玄武是什么状态,只要世界的规则改变,一定能逼他出来。”
“打破规则。”公孙离抬头望天,有些跃跃欲试,“要拔剑斩天么?”
“用不了那么夸张,而且也没有意义。”沈砚凝视着那些行走在街巷中如蝼蚁般渺小的人影,“城镇中的人,屈从于这个世界,也是这个世界的支撑。只要有新的东西,旧日规则自然生变。“
“您是想……”公孙离隐隐意识到了什么。
“异端,神明。”沈砚目光平静,“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里是新神的样本世界。在这里让‘进化’,以便将来创造新的世界。”
“这样啊。”公孙离望着山下,眨了眨眼,有些欲言又止。
“你是想说,这个世界看上去似乎还不错。”沈砚道。
“公子,我……”公孙离有些尴尬。
“样本世界是给人看的,华丽外表下隐藏着什么,就没那么容易见到了。”沈砚道,“我们来做些事,你也用眼睛看清楚,看看着世界到底是什么。”
……
圣城的光芒照耀四方,七座小镇如众星捧月,虔诚的信徒们沐浴在“神”的恩赐之中。
他们无需劳作,无需思考,只需信仰。
晨钟在黎明时分准时响起,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七座小镇的街道上。
妇女们推开雕花木窗,晾晒着神赐的雪白亚麻布。微风拂过,布料上绣着的金线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听,是丰收铃的声音。“年轻的母亲对怀里的婴儿轻语,“神在祝福我们呢。“
婴儿咯咯笑着,小手抓住母亲胸前挂着的护符。
中央广场的喷泉流淌着蜜酒,几个老人正在用银杯接取。
“今年的蜜酒比往年更甜。“白胡子老人咂着嘴,“神一定很喜悦我们上周的祷告。“
旁边面包树自动垂下枝条,新出炉的甜面包散发着甜香。穿金丝围裙的面包师不必动手,树枝会精准地把面包送到每个顾客的篮子里。
如此玄异的场面,在这里是稀松平常。
孩子们盘腿坐在云絮编织的垫子上,课本悬浮在空中自动翻着页。
他们学习的不是知识,而是对神的信仰。
“神说,知识如光。“老师念一句,孩子们跟一句。
教室角落的琉璃瓶中,智慧萤火虫发出柔和的蓝光。每当有孩子正确回答问题,就会有萤火虫飞落在他发间,化作一颗闪烁的星星。
少女们聚在玫瑰园里刺绣。绣花针自己跳着舞,在绸缎上勾勒出会动的图案——蝴蝶真的在飞,花朵真的在开。
“听说去到圣城的少女,都会长出漂亮的翅膀。“圆脸少女压低声音,“翅膀是光织就的。“
“真好啊,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去呢……”
其他女孩发出羡慕的惊叹,胸前的珍珠项链随之变换色彩,这是神在赞许她们的虔诚。
待到一天的末时,所有人都会来到洁白的大理石阳台上。
“感谢神赐予我们...“
祷词未毕,空中就绽开烟火般的圣光。光点坠落时化作温暖的羽毛,轻轻拂过每个人的脸颊。老人脸上的皱纹会暂时消失,病人会觉得疼痛减轻。
当代表睡眠的铃铛在屋檐下响起,床幔会自动合拢,枕边会出现一杯安神的薰衣草茶。
阁楼里的少女偷偷写下日记,墨水瓶会贴心地把字迹变成只有她能看懂的密码。
“明天也要做个虔诚的人。“她在日记最后写道。
众多的幸福当中,邓玄显得格格不入。
他曾经也是虔诚的信徒,但现在只是堕落者。
妻儿在病痛中死去,而“神”无动于衷。
他愤怒,他质疑,他堕落。
如今的他,衣衫褴褛,穿行在暗巷之中,路人避他如避瘟疫。
但他并不孤独。
穿过城镇边缘的密林,他回到了堕落者的聚集地——简陋的草屋,瘦弱的人们,孩子们饥饿的眼神。
圣城的晨钟敲响时,林间破屋里的孩子正被冻醒。
没有自动生暖的云锦被,只有发霉的稻草堆。一个孩童把开裂的小脚缩回破毯子下,整个人瑟瑟发抖。那毯子是用垃圾堆捡来的经幡布缝的,只能勉强遮挡。
枯瘦的老人蹲在土灶前拼命吹火。潮湿的柴禾冒着黑烟,就是点不着。
昨天圣城方向飘来的“赐福雾“,让城里的人享受天赐的沐浴。可在林外凝成大雨,把一切都打湿了。
“咳咳...今天又只能喝野菜汤了。“
老人往锅里扔了把菜叶,看上去和野草似乎没多大差别。。
一个十多岁的男孩趴在污渠里,用生满冻疮的手掏摸。
“找到好东西了!“他举起半块发霉的甜面包,那是从圣城的下水道冲出来的。
草棚深处传来压抑的咳嗽。
得肺痨的婆婆蜷缩在角落,身上盖着七拼八凑的破布。一个瘦高的男人坐在旁边,望着圣城的方向满眼的愤恨。
“邓叔回来了!”
有人注意到了邓玄,几个孩子围上来,眼巴巴地望着他。
邓玄从怀里掏出几块干硬的面包,分给他们。
“又是从圣城讨来的?”瘦高的男人走过来,脸色阴沉,“你可以在外面吃,但不该把这些东西带回来。”
他叫老周,是堕落者营地的首领。
“只有这些食物才没有毒。”邓玄低声道,“野果和兽肉,大人吃了还能撑一下,可孩子们吃久了会死。”
老周沉默,拳头攥紧又松开。
邓玄环顾四周,发现聚集地的人又少了。
“又有人走了?”
“逃了几个,死了更多。”老周的声音沙哑,“除了神赐的事物,其他的食物都有毒。无论怎么处理,都解决不了……总吃那些东西,大人也扛不住。死亡,是我们的宿命。”
“我不信这个命。”邓玄咬牙,“一定会有希望。”
老周苦笑:“希望?神不会怜悯堕落者。”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邓玄耳边响起。
“你是对的。”
邓玄猛地抬头,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
“我给你希望。”
风声骤起,树林间金光闪烁,两道虚幻的身影凭空浮现。
沈砚负手而立,公孙离红衣猎猎。
“你们是……”邓玄怔住。
“站在‘神’对面的人。”沈砚道,“来改写规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