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话便是此刻孟觉内心的真实写照!
察言观色,是李二牛看家的本领。
他悠悠扶了李母坐下,见孟觉眼盯着那本破书不放。
于是贴心地将其从矮几下取出,交到孟觉手里。
转而目光复杂的看向坐在一旁抹眼泪的老母。
“我老爹当年,一穷二白,幸得城西的老猎户看中,学了一手好弓术,豁出命去与那城外的山民争食吃,才打拼出这点家产。”
“他走得早,母亲亦早早离了家,就留我一个半大小子守着家业,当年差点被那群猪狗吃了绝户。”
“一群狗……烂了心肠的,连我爹留下的一柄好猎弓,也从我手里诓了去。”
“这书,是我爹留下唯一的东西了,孟屠既然看中,不妨拿去,你是我李家的恩人,想来我娘亦是愿意的。”
孟觉捧了书却并不收起,反盯着李二牛眼睛问道:“你可知这是何物?”
“哈!左右不是些习练箭术的法子,莫说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就是学了,难不成学我爹提上弓矢上西山里搏命去?”
“也不怕孟爷笑话,埠头行市里,剁个指头、剐烂面皮的本事我有,真要去那深山老林里闯鬼,市井间与人搏命,我没那胆子!”
“若非我老爹临去前千叮咛万嘱咐,这玩意儿早被我拿去发卖了也说不定。”
他舍了在孟觉面前畏畏缩缩那股劲儿,一番话说得有条有理,又实实在在。
孟觉明知道李二牛心中的盘算,心中却也切切实实承了他的情。
“我实话同你说,这书上不单只有射艺,还有些熬炼身体,与人搏斗的法门。”
“我若真个学会了,日后若你改了心意,想承了你爹的本事,我可以教你。”
李二牛听他这般说,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煞星总该不会,动辄在我头脸间耍他那几柄破刀了罢!”
但他转念又想道:“若我当初不犯浑劲儿,花些心思学了书上的功夫,如今我会不会又是另一个活法?”
他心中千头万绪,最后全被苦涩冲涮而去。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这世道,哪有那许多路由得人选?
……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孟觉甚少说话。
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那本遭虫蛀得千疮百孔的书上。
武道一途,无外乎抻筋拔骨,砥砺肉身,涵养气血,增长膂力。
简单来说,就是将身体练得坚愈金刚,能抗!力大无穷,能打!
这【开弓录】厚厚一本,总有五六十页,其中大半讲得是些习练射术的诀窍。
譬如锻炼眼力,训练准头,判断风向风速,制弓选矢等等。
而后二三十页,方讲得是砥砺肉身,打熬膂力,药浴食补,滋养血气之法门。
再有十余页,则是技击搏杀之法。
可惜保存不当,前后大半内容都因返潮虫蛀,缺了内容。
似那洗练肉身的方剂,器械搏杀的法门,多有缺失。
唯有那当中那二三十页中的熬炼身躯之法,尚算完整。
可孟觉已觉十分知足。
安平这种小地方,穷山恶水。
若非临近泯江,沾了点漕运的光,这满城近万户人家,真就得去那山野间与野兽山妖抢吃食了。
如此境况下,如何能引来那武者老爷甚或是法脉仙人扎根?
除却偶尔路过的游方僧道,戴刀游侠,寻常人唯一能接触到的修行中人尽在公门中。
可按宋老三之前透露,要想从那阴阳生口中套得一星半点修行诀窍,乃是绝无可能。
至于那捉妖人?尽都拣拔自那命犯凶煞、六亲无缘之徒,层层筛选,能有命活下来的,哪个不是实打实的人间恶煞,在世凶神?
百姓惧之,犹胜畏妖忌鬼。
如此说来,李家这本【开弓录】,可见珍贵。
那传授李老爹秘籍的老猎户,更是一位奇人。
可惜,听李母所讲,那老者在李父学艺之时,已是七八十岁高寿。
如今近二十载光阴过去,怕是早已仙去了。
但孟觉仍不死心,仍详细问了那老猎人在城西的住处,才肯告辞回了家。
他心里清楚,天底下没人是靠着本书,就能练出一身武艺来的。
普通人若无师父言传身教,纵有神功秘典在手,恐也不得其门而入。
你就瞧那书上口诀:
“开桩展臂似张弓,三纳七吐在当中。”
何谓开桩?如何展臂?三纳七吐,何时纳气,何时吐气?
这些关窍,不似那日搜蚊蝇,夜看香头的弓术技巧,能在书上明明白白讲出来。
非得要师长手把手引进门不可,否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一无所成还是好的,若出了岔子,害了书上所说的“五劳七伤、元精外泄”之类的毛病,那一辈子也就算交代了。
但对孟觉而言,又有不同。
他有那方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宝印在手,实在不行,攒齐十五点愿力,将之点化了,未必就不能将书中诀窍一一解析清楚。
孟觉归家掩了院门,小心将那【开弓录】置于膝头。
也不去看那失了大半内容的弓术技巧,和目前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炼体法门。
只专挑了那最后残余的三式拳法来看。
掉渣的书页上,简笔勾出几个扎马攒拳的小人,淡若青烟的墨迹间,满是虫洞和霉斑。
但好赖能够辨得清楚,图画旁细密的小字注解也算完整。
三式拳法,简简单单。
提腕振臂如张弓,长拳长打,力出如箭,务求一击克敌。
精要只在“快、准、狠”三字,心到,眼到,拳到。
似这般直来直去的拳法,最适合眼下的孟觉不过。
老话虽说: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但他天生的一副好体魄,本就远超常人,他自衬若把这几式拳法打得通畅,市井间收拾三五个泼皮,倒也不是难事。
若再逢了黄十三那般凶恶妖魔,总能多个出刀的机会不是?
他将这三式拳法记了个通透,他脱了上衣,到日头底下站定,一遍一遍打起拳来。
拳风霍霍,听在他自家耳中,无比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