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破晓,南码头雾气弥漫。
张继善带着十二名把总候在栈桥,却见朱袁章独自驾着艘蒙着黑布的舢板靠岸。
“上船。”
少帅短促的命令让水师将领们面面相觑。
一个个心怀忐忑,却也没有丝毫犹豫。
当黑布揭开时,张继善倒吸凉气——船舱里捆着三个后金装扮的俘虏,其中镶白旗打扮的壮汉正怨毒地盯着他们。
“建奴的牛录额真!
“有个把总失声惊呼。”
“眼力不错!”
朱袁章扯下俘虏嘴里塞着的破布:
“这位额真爷带着密信欲往登州去,被燕翎截在獐子岛。”
他突然揪住俘虏发辫迫使其仰头:
“来,给张将军说说,你们主子许了沈世魁什么好处?”
当听到“东江总兵印”五字时,张继善脸色剧变。
就在他一愣神的档口,那俘虏却突然暴起,铁链直扫朱袁章咽喉!
电光火石间,一柄尖刀已钉入俘虏眼眶,刀柄仍在震颤,而张继善的佩刀这时才抽出一半。
朱袁章慢条斯理地擦拭刀尖血渍,目光炯炯的盯着张继善的眼睛:
“带着你的人去旅顺口,三日内,我要看到沈世魁的座舰搁浅在蚂蚁岛。
奶奶的,他扣着父帅的物资,让岛上的弟兄们挨饿,他自己倒是想要出卖全岛弟兄,买官做!
本帅倒要看看,把人都饿死,他当什么官儿!”
俯身扯下俘虏腰牌扔给张继善:
“用这个叫开关门。”
张继善一把接住,小心放进怀里,敬佩的深深躬身行礼:
“标下遵少帅令!”
他只当少帅凭借着大帅嫡义子的身份才坐稳了今日的位置,如今看来,是自己太肤浅了......
正午烈日下,八十条战船扬帆出港。
两日后,朱袁章站在瞭望台上,看着梁满仓带着流民在滩涂上扩建盐场。
简易水车吱呀转动,卤水顺着竹管流入新挖的晒池,远处传来卫沧训练降兵的号子声。
此刻,他才终于理解了前世奶奶总说的那句:“有人才有一切”的真谛所在。
是啊,有人才会有钱,有人才会有希望,有人才会有未来......
可是,奶奶啊,人,是要吃饭的...
他永远都忘不了自己醒来后,第一次看到百姓们争相抢树皮吃的场景,
——明廷那群‘水太凉’的孙子们,实在是该千刀万剐!
崇祯小皇帝也该好好挨他一顿鞋底子!
不孝子孙!
“少帅!”小九儿气喘吁吁跑来,
“朝鲜的消息真快,他们的使者到了,带着......”
“李倧的问责信?”
朱袁章嗤笑着打断:
“走吧,带他去看看咱们的'战利品'。”
当使者来到码头,最先看见的是码头上堆积如山的朝鲜军粮!
而那个玉树临风的年轻人手里,不知把玩着什么东西。
双方见礼过后,朝鲜使者才发现,少年将军手里拿着的竟然是朝鲜景福宫的令牌!
使者一屁股瘫在码头上,苍白的脸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恐——
完蛋了,跟后金的猫腻暴露了......
八月的海岛天气,瞬息万变。
三日后,暴雨如注。
张继善的船队押着五艘破损战船归来,桅杆上飘着面被血浸透的“沈“字旗。
朱袁章冒雨站在码头,听浑身是伤的水师游击哑声汇报:
“少帅,沈永忠的首级已随密报送往京师!
按您吩咐,留了他几个亲兵去登州报信。”
暴雨中,朱袁章放声大笑:
“张兄,干得漂亮!”
“记住!从今日起,皮岛水师改姓朱!”
轰隆隆...
一声惊雷滚过,没有人敢问少帅为啥姓朱不姓毛?
朱袁章揽住张继善的肩膀低声说到:
“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张继善不明所以。
“因为你船上的水手,是唯一抓到过毛帅的夜不收还能活着回来的泥鳅!
去告诉你的那些弟兄们,今日回来就可编入咱的麾下!
还是老规矩,补发之前朝廷欠你们的所有饷银和口粮!
但是!
你要晓瑜他们,要绝对服从命令!
否则,可别怪咱铁面无情!”
张继善眼底闪过一丝痛苦——此次出去,伤了不少人,袁贼封锁海运线,就算是拿着令牌,也还是遭遇了不小的械斗,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他心里很难过。
可是,终于换来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那些死去的弟兄们,只能怪他们命不好了。
当夜庆功宴上,亲兵抬来十个密封木箱。
掀开箱盖,白花花的官银在火把下晃花了众人眼。
“按老规矩,三成犒军,五成购械。”
“剩下两成,给阵亡弟兄家眷做抚恤。”
朱袁章突然放低声音吩咐霍骁:
“记住,用袁崇焕的印。”
张继善彻底服气,他刚还想着用自己的体己钱去抚恤那些战死的兄弟们呢。
结果人家少帅连这个都想到了,两成!
那可是一笔巨款!
悄悄抹去忍不下的泪水,这个水师汉子,仰脖灌下一大碗酒,转头对自己的亲兵吩咐了一句:
“去告诉弟兄们,少帅收下咱们了!”
亲兵没忍住惊喜,酒碗吧嗒掉在了地上,那刚才少帅说的抚恤,就是给那些死去的弟兄们的?!
见他乐傻了,张继善不轻不重的踹了他一脚。
眼里噙着泪,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住!
这一天的暴雨持续到黎明,朱袁章大帐的松明燃到黎明。
燕翎正在地图上标注新控制的航道,小九儿突然闯入:
“大哥,登州急报!袁崇焕派参将周文郁率两千官兵乘广船来皮岛了!”
朱袁章闻言反而舒展眉头:
“来得正好。”
他敲了敲手边的盐税账簿:
“让咱们的'粮满仓'去会会周参将——记得给他带上新晒的海盐。
是时候该让袁督师知道,东江镇的盐,比人血可咸多了。”
该来的总会来,朱袁章心无波澜
......
皮岛的中秋节在忙碌中匆匆而过,很快时间就到了九月中旬。
这一天,
看管试验田的把总苏大郎带着两个里长兴高采烈的来到朱袁章的帅帐:
“少帅啊,天降神物啊。”
苏大郎抱着几个黑不溜秋的土豆,里长手里则捧着几根黄灿灿的玉米。
两个人兴奋地浑身颤抖!
真是奇了怪了,六月初才种下的种子,到了九月半就已经有成熟的了。
少帅吩咐了,只要玉米的胡子蔫吧了,土豆的花结出的果实比手指肚大,就掰下玉米,扒开土豆的根,刨出果实,给他送过来。
因为有少帅白给一成的承诺,几个里长对这两样作物的关注比对自己的田里的谷子还要上心。
这不今儿一早,可算让他发现了有几颗玉米和土豆都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