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演武并未结束。
就在喝彩声最高亢之时,巩永固猛地一夹马腹!
“驾!”
乌骓马如同通晓主人心意,长嘶一声,四蹄翻腾,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沿着校场边缘的驰道,向着箭靶的方向狂飙突进。
与此同时,校场边缘负责布置靶位的几名锦衣卫,迅速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三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焰在寒风中猛地窜起,跳跃不定,瞬间成为了移动中最醒目的目标!
马背上的巩永固,身体随着奔马的节奏起伏,稳如磐石。
他右手闪电般从箭囊中抽出三支白羽箭,同时搭上弓弦,开弓,瞄准!
动作一气呵成,快如电光石火。
“嘣!嘣!嘣!”
三声弓弦爆响几乎连成一线!
三道白虹,如同流星赶月,撕裂寒风,精准无比地射向那三堆跳跃的火焰!
“噗!噗!噗!”
箭矢穿透火焰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三堆篝火的火头竟被利箭瞬间射散,火星四溅。
其中一支箭甚至将燃烧的木柴带得飞起,火焰随之熄灭大半。
马背连珠,三箭,射散三火。
“神乎其技!”
“驸马爷威武!”
校场彻底沸腾了,士兵们的狂热达到了顶点,如果说刚才的立定开上力弓展现的是非人的力量。
那么马背上的连珠快箭,射散移动火堆,展现的便是人骑合一的巅峰技巧。
不过朱明并不打算就此罢手,只见他目光转向李若琏,平静的说道:“设靶,最远,最难的!”
李若琏领命,立刻指挥锦衣卫行动。
很快,在距离点将台足有百二十步开外的校场边缘,竖起了三个箭靶。
但这靶子却非寻常草靶,而是每个箭靶之上都挂着一件东西。
左边靶子上,挂着一副破损的皮甲。
中间靶子上,挂着一顶残破的鞑帽。
右边靶子上,挂着的竟是一支点燃的线香,细小的香头在寒风中明明灭灭,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嘶……”台下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皮甲和鞑帽也就罢了,拿点燃的线香作为靶心。
这怎么可能射中?香头才多大?还是在百二十步外?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更令人震惊的还在后面,李若琏再次下令。
只见四名锦衣卫,两人一组,竟抬出了两门小型虎蹲炮,并将炮口对准了那三个箭靶的方向。
“填药,装散弹。”李若命令道。
火药被填入炮膛,大把的碎石、铁砂被塞了进去,炮口微微调整,并非瞄准箭靶,而是瞄准了箭靶前方的大片空地。
巩永固看着远处的箭靶和那两门虎蹲炮,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反而眼中燃起了熊熊战意。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点将台再次抱拳:“陛下,臣请借强弓硬矢。”
“准!”朱明沉声道。
不过片刻,锦衣卫捧上一张硕大沉重的虎力弓。
此弓弓身黝黑,不知是何材质所制,弓臂粗壮,弓弦紧绷,透着一股凶悍的力量感。
旁边箭壶中,是十二支簇新的雕翎箭,箭头三棱闪烁着幽冷的寒光,一看便知是罕有的利矢。
巩永固接过步弓,入手一沉,他掂量了一下,双臂发力,猛地一拉!
又是弓开如满月!
“好弓!”
巩永固赞了一声,眼中神采奕奕。
紧接着他反手从箭壶中抽出三支雕翎箭,并同时搭在了弓弦之上,一弦三箭。
“开炮!”
李若琏见巩永固准备就绪,猛地挥手下令!
“轰!轰!”
两声震耳欲聋的炮鸣几乎同时炸响!
炮口喷出长长的火舌和浓密的硝烟!
无数碎石铁砂如同暴雨般,呼啸着射向箭靶前方的空地,瞬间烟尘弥漫,遮蔽了小半个视野。
同时,巨大的炮声轰鸣,足以让任何战马惊厥,让任何骑手分神!
就在这炮声轰鸣、烟尘弥漫、碎石乱飞的混乱瞬间!
“嘣——!!!”
一声更加尖锐刺耳的弓弦震鸣,如同裂帛,竟压过了炮声的余音!
只见巩永固胯下那匹神骏的河西大马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窜出。
而巩永固伏低身体,几乎与马背平行,天青色的身影在弥漫的烟尘中若隐若现。
就在战马冲入烟尘边缘、颠簸最剧烈的刹那,三道乌光如同撕裂阴云的闪电,从烟尘中激射而出。
快,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箭影。
“夺!夺!夺!”
三声几乎不分先后的的穿透声,从箭靶那边清晰地传来。
烟尘缓缓散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脖子望向远处的箭靶。
左边靶子上,那副皮甲的正中心,一支雕翎箭深深没入,只余箭羽兀自颤动。
中间靶子上,那顶鞑帽的顶部,被一支利箭精准地洞穿,箭杆透顶而出。
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右边靶子。
那支原本在寒风中明灭不定、细若香头的线香——竟然被一支利箭,从香头下方不足半寸处,精准无比地射断。
燃烧的香头跌落尘埃,而箭杆则稳稳地钉在靶心之上。
死寂,绝对的死寂!
整个校场,上万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三个箭靶,盯着三支兀自颤动的雕翎箭。
此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寒风似乎也停止了呼啸。
“神……神射……”
“我的老天爷……”
“这……这还是人吗?”
片刻的死寂后,如同火山爆发般传出了震耳欲聋的喝彩声,轰然席卷了整个西苑校场。
巩永固勒马回转,在如雷的喝彩声中,策马回到点将台前。
他气息微喘,额角见汗,但眼神依旧明亮锐利。
只见他翻身下马,再次单膝跪地:“臣,献丑了。”
看着台下沸腾的军心,看着眼前这位英武沉稳的驸马,朱明心中那点属于穿越者的先知先觉终于落到了实处。
此人不负忠勇之名!
想罢,他抬手虚扶,脸带微笑道:“巩卿神射,名不虚传,然为将者,非匹夫之勇也,运筹帷幄,统御三军,方显真章。“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襄城伯李国桢。”
听到皇帝叫了自己的名字,李国桢心头一跳,连忙出列躬身。
“臣在。”
“你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京营提督之职,卸了吧!”
朱明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
听闻此言,李国桢脸色瞬间煞白。
他的身体晃了晃,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但在皇帝那冰冷的注视下,终究化为一声无力的叹息。
“臣……臣遵旨……”
说完这句话,他整个人仿佛瞬间被抽干了精气神,佝偻着退到一旁。
朱明可顾及不了他的情绪,此时他走到点将台的边缘,用威严而又洪声的喊道:
“驸马都尉巩永固忠勇勤勉,弓马娴熟,深孚朕望,着即加封‘提督京营戎政’。”
“总领京营整编、操练、防务诸事,赐尚方剑节制诸将,凡有玩忽懈怠、阳奉阴违者可先斩后奏。”
“望尔不负朕望,不负三军所托,为朕,为大明,练出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
巩永固重重叩首,声音铿锵有力,带着破釜沉舟的誓言。
“臣,巩永固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以国士待臣,臣必以国士报之。”
“此身此命,尽付陛下,尽付大明。”
“臣必为陛下练就虎狼之师,城在人在!了城亡人亡,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万箭穿心!”
誓言铮铮,在呼啸的寒风中回荡,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校场。
看着台下那道挺拔如松、誓言掷地有声的身影,朱明心中那块沉重的巨石终于挪开了一丝缝隙。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朱明的声音再次响起。
“臣在。”李若琏如同标枪般出列。
“着你兼任京营监军御史,执掌军法,监察粮饷,整肃军纪。”
“与巩卿同心戮力,整饬新军,凡有克扣军饷、贪墨舞弊、动摇军心者,无论何人,立斩不赦!”
朱明的声音斩钉截铁,将最锋利的刀交给了最冷硬的人,以制衡可能出现的骄纵。
“臣,李若琏领旨!”李若琏抱拳躬身,声音依旧冷硬如铁,毫无波澜,却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煞气。
“好!”朱明看着点将台下一文一武、一刚一柔的两人,心中安定之色更甚。
随后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部翻搅般的疼痛,目光扫过台下开始躁动不安的士兵。
“今日新军初立,当有先锋锐士!”朱明的声音带着一种激励。
“今日凡能开虎力弓者,擢为什长,赏精铁陌刀一柄,白银二十两。”
“虎力弓?”
听到陛下要让他们开虎力弓,台下士兵又是一片哗然。
能强拉上力弓者已是军中翘楚,至于虎力弓简直非人力所能及。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一个如同闷雷般的声音骤然响起。
“陛下!俺……俺石大柱想试试!”
只见一个身高至少六尺,却又极其瘦弱的男子用军伍中走了出来。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身材比例极其失衡的人身上。
可当看到此人穿着极其单薄,身上的鸳鸯战袄不知缝补了多少次。
不少人眼中露出了不屑与嘲讽,认为此人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小丑,想要在陛下眼前出些风头。
朱明虽有些怀疑,但还是准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