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阳城的暮色浓如墨砚,司马瑗孤身立在黄射的营帐门前。
身后是几个本该守在郡守府门外的守卫!
“夫人,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宫灯的光晕在她素白的襦裙上明明灭灭,映得她脸颊上的泪痕格外清晰。
她本已计定多时,但真到了落实的时候心里又有些慌乱。
是啊,谁人不怕死,何况她一个连刀也未拿过的弱女子。
但,此刻便是破局之时!
黄射手中有一万兵马,更兼之已经投降江东,凭刘琦手里的一百兵马,怎么可能夺回石阳,夺回江夏?
如此颓势,要翻盘,必有奇谋!
她思考良久,可以利用就剩这一万江夏子弟的良心!
他们多是黄祖的私兵,又多年与江东作战,怎么可能对投降江东没有任何想法!
但有想法归有想法,要激其哗变又是另一事
只是辱骂怎能唤起这些兵士的良心?
唯有流血!
以自己的血唤起这些江夏子弟的血性!
司马瑗已经想好了,只要她激得黄射在众军面前杀了她,军心必失,到时刘琦便可趁机振臂高呼,挽回败局!
用她的死,换李世民的一丝生机!
她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中多余的情绪,大声喊道:“黄射!你这忘恩负义的贼子!”
司马瑗的声音尖细,贯穿在营中各帐之间,众兵士均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驻足观看。
军中兵卒家中多多少少都受过她的接济,此时都伸长了脖子,要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穿透暮色撞在营门的牛皮帐篷上,“黄公祖他尸骨未寒时,你既然不想着为父报仇,却想着投靠江东获得荣华富贵,可还有半分人性?!”
巡营的甲士们闻声围拢。
司马瑗见状,转向人群,目光扫过那些曾受黄祖恩惠的老兵:“黄公是你们旧祖,如今他头颅悬于柴桑城头,你们却要为此等小人卖命,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英灵吗?”
兵士间骚动起来,众人窃窃私语!
几个黄祖旧部对视一眼,握着兵器的手开始颤抖。
黄射在帐内听得真切,猛地掀帘而出,看到帐外众兵士已经出了祸乱之势,面色在火光显得狰狞可怖:“贱人找死!竟敢在此妖言惑众!”
他身后的黄师、李刚提着环首刀逼近,刀刃反射的光映在司马瑗脸上。
“黄公祖尸骨未寒,你们就急着拜新主,”司马瑗不退反进,宫灯重重顿在地上,“当年黄公祖战死,你们跪地痛哭;如今孙权贼人登门,你们却笑脸相迎——这等行径,与禽兽何异?”
“够了!”黄射怒喝一声,腰间佩刀“噌”地出鞘,“来人!把这贱人斩了!”
司马瑗面上平静,但心中一股无来由的烦躁。
计策成了,只要黄射杀了她,军心必失。
不需要,找什么通敌的证据,她的血就是最好的证据!
她闭上了双眼,静静的等待即将降临到她身上的暴戾与长眠!
两个亲卫持刀上前,刀光如寒冰!
就在甲士上前的瞬间,廖化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抢在亲卫之前扬手便是几记耳光。
“啪!啪!”脆响在寂静的营地格外刺耳,司马瑗被打得跌坐在地,嘴角溢出鲜血,眼中满是震惊。
“元俭?!”
她震惊不是那几个巴掌,而是为何廖化会在这里。
廖化补上一脚,指尖却飞快地将一张字条塞入她掌心,低声斥道:“不知死活的妇人!还敢在此胡言乱语!”
他起身时,目光与司马瑗短暂交汇,那眼神里藏着不容错辨的急切。
司马瑗攥紧字条,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她瞥见人群中刀疤甲士握紧的拳头,知道自己的话已种下火种。
鲁肃虽然不知为何司马瑗要大闹军营,但却知道她才智过人,绝不会鲁莽行事,在这骂街莽妇身后可能隐藏着算计。
但他并不知道司马瑗在江夏的名望!
“将军,速杀之,以绝后患!”鲁肃挤到黄射身边,眼中满是焦虑,“再拖延下去,恐生哗变!”
黄射举刀的手顿在半空,营外甲士的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
廖化却上前一步,按住黄射的手腕:“将军三思!司马瑗在城中素有名望,此刻杀她,天下人只会说将军降江东是背主求荣,坐实了通敌的罪名!”
他指向营外渐渐骚动的人群:“况且刘琦就在城外,若得知夫人身死,定会逃走。不如暂且软禁,她人在你手里,何时不能杀!”
黄射盯着司马瑗苍白的脸,又看看周围将士动摇的眼神,终于冷静下来,咬牙收起刀:“把她押入地牢!严加看管,再敢多言,割了她的舌头!”
甲士们上前拖拽时,司马瑗忽然抬头,对着黄射冷笑:“你今日不杀我,明日刘琦破城,定将你这叛贼碎尸万段!”
黄射气得浑身发抖,却被廖化死死按住。
鲁肃看着地牢的方向,心中那股不安愈发强烈,总觉得廖化这几巴掌打得太过蹊跷。
他凑近黄射耳边:“将军,廖化此人……怕是不可信啊。”
黄射烦躁地挥手:“够了!先生管好自己的事情,江东的兵马和粮草到了,我再听先生言语!”
地牢的霉味混杂着血腥气,司马瑗借着石缝透入的月光,展开那字条。
字迹是李世民特有的劲瘦风骨,墨色在黄纸上洇开,仿佛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结发之时,曾立誓‘生同衾,死同穴’,岂容你为我轻弃性命?若以夫人之死换江夏,此等基业与枯骨何异?夫人且宽心,待夫破城!”
字条从指尖滑落,司马瑗捂住胸口,心跳如擂鼓般撞击着耳膜。
这不是花前月下的甜言,亦非文人雅士的情诗,却字字如烙铁般烫在心上。
“夫君……”她低声呢喃,指尖抚过字条上‘生同衾,死同穴’,泪水终于决堤。
地牢外传来甲士走岗的脚步声,司马瑗慌忙将字条塞入口中。
她深吸一口气,抹去泪痕,眸光重新变得清亮。
给李世民的信中并未说她打算以死激愤的计谋,只是让李世民等在城外,待得城门打开,再进城擒杀黄射。
在她死后,盘踞在城中的李江便会煽动士卒,趁机在城中放火,开南城门。
到时,李世民就可入城,只需通告城内,江夏士卒必乱!
可现在这计划都已然行不通!
但他说有办法救自己出来,有办法将江夏取回来,我便信他。
正在这时,从附近听到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骂道:“黄射,你个小畜生,俺真替黄公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