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城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唯有巡逻兵丁的火把在城头曳动。
黄射站在兵营校场中央,三百步卒已列成方阵,刀矛林立如林,甲叶的摩擦声在深夜寂静显得格外刺耳。
他身后,黄师搓着双手,李刚按刀而立,唯有鲁肃负手望着夜空,
“都记住了,”黄射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进府只控人,不伤命。”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黄师,“尤其那刘武,是刘琦的死士,务必先制住!”
黄师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将军放心,某这把刀早等着砍开郡守府的大门了!”
黄射又问鲁肃:“子敬先生,安排已妥当,这次不如留在营中,免得有什么危险!”
鲁肃道:“黄将军多虑了。刘琦此刻恐在桐柏山未归,司马瑗一介女流,府中不过些家丁护院,何险之有?”
他话音刚落,队列中忽然有人窃窃私语,似乎对夜袭主官府邸心存疑虑。
黄射猛地拔刀出鞘,大喝一声:“走!”
喧嚣的兵卒瞬间噤声,唯剩刀鞘碰撞的脆响。
三百人悄无声息地潜行至郡守府后街。
黄射正要下令翻墙,却听“吱呀”一声,厚重的朱漆大门竟从内缓缓推开。
司马瑗身着素色襦裙,手持一盏羊角宫灯,立在门廊下,身后跟着刘武与十余名家丁。
宫灯的黄光将她的身姿拉得颀长,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影子。
“黄都尉深夜至此,所为何事?”司马瑗的声音清冷如霜。
明明是柔婉的女子,此刻却让三百兵卒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黄射并未下马:“夫人,府君不在,我特意调了些兵过来,保护郡府安全。若是府君离开期间,府里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射真是难辞其咎!”
他身后的黄师咧开大嘴,露出一排黄牙,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小声说道:“这刘琦的婆娘还长的真不赖!”
“夫人那么晚了,怎么还不歇息,在门口守着做什么?”
司马瑗轻抬宫灯,光芒扫过兵卒们甲胄上未刮净的黄漆:“我若不在此,如何迎接都尉这‘三百护卫’?”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刮过黄射的脸,“前日都尉在演武场说要‘唯刘公马首是瞻’,今日三更点兵围府,可是改了主意?”
黄射脸色铁青,刚要辩解,却听司马瑗陡然拔高声音:“黄公祖镇守江夏数十年,血洒夏口时,都尉可曾想过为父报仇?如今却投靠杀父仇敌孙权,此乃不孝!刘公待都尉不薄,赠官赐兵,都尉却深夜来犯,此乃不忠!不忠不孝之徒,也配掌兵?”
司马瑗的声音不算高亮,但句句如洪钟大鼓,直击人心。
这些甲士中,多认识司马瑗,听她的话语,再看周围这情况,人心自明。
他们虽不言语,但心中已然动摇!
“闭嘴!”黄师怒吼着挥刀上前,却被刘武横棍挡住,“铛”的一声巨响在静夜中炸开。
李刚急忙按住躁动的兵卒,厉声喝道:“休得听这妇人妖言惑众!少将军是为……为保护郡守府免受刺客侵扰!”
“保护?”司马瑗冷笑,宫灯重重一磕廊柱,“带三百甲士,佩刀持矛,这是保护还是谋反?”
她的目光扫过每个兵卒的脸,“你们的父兄可曾在黄公祖麾下效力?如今看着他的儿子投靠江东,还要助纣为虐,可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英魂?”
兵卒们的刀矛垂得更低了,有人甚至悄悄往后退了半步。
黄射看着军心浮动,只觉一阵血气上涌,扬刀上前:“贱人找死!”
“子敬先生,见了故人,怎么不说话。难道去了江东,就翻脸不认人了?”司马瑗忽然向黄射身后喊话!
鲁肃一愣。
自己披了披风,挡住脸,什么时候被司马瑗认出来的?
他本想做壁上观,但此刻已经被认出来了,自然不好再袖手旁观!
“将军且慢!”鲁肃猛地伸手按住黄射的手腕,“此乃水镜先生之女,杀之恐惹天下非议。不如……”他凑近黄射耳边低语几句,黄射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最终恨恨地收刀入鞘。
“将府中所有刀剑收起,”黄射咬牙切齿地吩咐,“派五十人围住府门,其余人随我搜府!”
他侧身走过司马瑗身边,回身一刀将司马瑗手中宫灯劈翻。
司马瑗巍然不动,丝毫未受影响。
黄射自识无趣,便领着人往府里去了。
鲁肃走到司马瑗面前,长揖到地:“夫人受惊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当年我曾在令尊府上打扰过几日,夫人当时年幼,居然还记得我!”
“我怎么会忘了呢,当年子敬先生时,来拜访家父的时候送了一个铜制棋盘,我还一直用着呢!”
鲁肃眼睛微张,勉强不让自己露出惊讶的表情:“素闻夫人有过目不忘之能,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子敬先生虽与我有旧,但私归私,公归公。听闻先生在孙权处被重用,如何到了我夫家的荆州地界?!”
一听孙权二字,底下的官兵们更加震动!
鲁肃心中却不免惊涛骇浪。
心中想着此地不宜久留,头也不回,话也不应,赶紧跟着黄射进府去了。
黄射搜府无果,悻悻然带着兵卒退去
“留下五十名甲士看守,不得让任何人进出!”
待得黄射和鲁肃骑马离开,司马瑗才转身回府。
刘武关门时忍不住赞叹:“夫人真是女中丈夫!我看到那么多人吓得腿软,夫人竟面不改色!”
司马瑗将宫灯递给侍女,揉了揉发疼的额角:“你不是随夫君去过大营闹了一番嘛,怎么还如此胆小?”
“胆子哪是一时三刻能变大的!”
“你得跟李江多学学!”
“是!”
她忽然低声问,“信使可已出城?”
“回夫人,信使我亲眼看他出城的,只是要联络到公子,可能还需些时日!我担心”刘武凑近道。
“放心,黄射不敢轻举妄动,江东那边山越暴乱,应该月内分不出身来!”
司马瑗又问:“李江呢?”
“李江已经隐于城内,只等夫人给信,依计划行事!”
“好!”
司马瑗点点头。
江夏到襄阳需三四日行程,夫君领兵回来也需时间,得抓紧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