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云梦泽的时候,有三匹马不行了,只能把那三人一起留下。
又赶了一天一夜,剩下九骑到随县境内时已人困马乏。
刚休息不到一个时辰,就听一声“拔营!”
赵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沙哑。
廖化挣扎着起身:“赵将军,人受的了马不受不了了,再走下去马腿都要废了。”
他指了指身旁一匹青骓马,那畜生正瘸着左前蹄,眼皮半耷拉着,显然已到极限。
“玄德公此刻或已身陷险地!”赵云猛地拽过马缰,白马人立而起,前蹄刨起的泥块溅了廖化一身。
廖化望着赵云决绝的背影,想起昨夜帐中那番对话,喉头滚动着没再言语。
他弯腰拍了拍青骓马的脖颈,低声道:“老伙计,再撑撑。”
九骑踏入随县通往襄阳的驿道时,日头已爬至天空正中。
一名骑士突然勒马,指着道旁草丛惊呼:“血!”
赵云策马近前,只见一滩暗褐色血迹蜿蜒入荆棘丛,几缕破碎的青色布料挂在刺藤上。
再往前半里,枯树下横躺着两具尸身,皆是面朝下趴在地上,后心插着数支弩箭。。
“是蔡瑁干的!”廖化蹲身拨开尸体旁的落叶,捡起一枚箭镞,“这箭是襄阳卫戍的特有形制。”
赵云的脸色瞬间煞白,他把尸身反转过来,果然是刘备带的那几个亲随中的两个。
“快!”他嘶吼着策马狂奔,白马四蹄翻飞而去。
申时末刻,他们赶到桐柏山边界。
山路愈发陡峭,两侧是刀削般的岩壁,中间仅容两马并行。
廖化忽然拉住缰绳,指着前面道:“前面有东西!”
那是一匹倒地的黑马,脖颈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鞍鞯上染着大片血迹。
赵云翻身下马,指尖触到马腹时,那畜生竟还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玄德公定在前方!”他声音发颤,猛地抽出腰间环首刀,“元俭,你带两人断后,其余人跟我来!”
“将军且慢!”廖化拽住他的衣袖,指着前方弯道处堆积的乱石,“前面一侧是陡坡,最易设伏,我们还是小心行事!”
他想起方才路上那些尸体,皆是面朝下中弩,分明是遭了埋伏。
“前面敌人不知有多少,而且擅长伏击!”
“住口!”赵云甩开他的手,眼中血丝暴起,“昨日你便质疑玄德公,此刻又想阻我救主?”
他想起昨夜廖化那句“夫人说玄德公的仁德是幌子”,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我赵云忠于主公,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话音未落,他已策马冲过弯道。
廖化咒骂一声,急忙挥手让骑士跟上。
刚转过山壁,便见前方二十步外的路面中央,一个儒生打扮的人正仰躺在地,半边身子被一匹死去的战马压着,羽扇掉在一旁,脸上毫无血色,不是诸葛亮又是谁!
“军师!”赵云嘶吼着纵身下马,亮银枪拄,扬起烟尘。
“小心!”廖化话音未落,两侧山壁上忽然响起弓弦震动的嗡鸣。
无数羽箭如蝗群般从岩缝中射出,打头的骑士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惨呼声在山谷中回荡。
“陷阱!”廖化猛地扑倒在地,滚到一块巨石后。
他抬头望去,只见两侧山坡上密密麻麻全是伏兵,箭雨如幕,根本无还手之力。
赵云举枪格挡,箭镞撞在枪杆上迸出火花。
他眼角余光瞥见诸葛亮还躺在地上,心下一横,竟弃了防御,硬生生扛着两支箭冲了过去。
箭头穿透铠甲刺入肩胛,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却仍咬牙将压在诸葛亮身上的死马推开。
“军师!”他探指去试鼻息,却觉诸葛亮胸口微微起伏。
箭雨又至!
幸得,有马尸抵挡,否则赵云和诸葛亮此时也不免一死。
“赵将军!”廖化此刻只觉气血上涌,悍不畏死,他从石后射出一箭,正中一名探头的弓箭手。
趁此空挡,赵云背着诸葛亮也躲入石后。
再看四周,那跟来的七骑已经尽数死伤。
“这如何是好!”廖化忽然慌了神,刚才凭着热血忘了害怕,现在看着身边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中已被恐惧笼罩。
赵云默不作声,要不是他冒进,这些人就不会死的毫无价值。
忽然,他眼角处看到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处山洞。
“元俭,我来开路,你背上军师,退到那处山洞中!或能拖一段时间。”
廖化本能的排斥赵云的建议,但是现在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这石头后面也最多能抵挡一阵,等敌人围上来,就完了。
“走!”赵云怒吼一声,亮银枪舞得水泼不进,逼退了冲下山坡的数名刀斧手。
廖化背着诸葛亮连滚带爬,忽觉后背一沉,低头见一支箭穿透了诸葛亮的衣袖,钉在自己左臂上。
他咬紧牙关,拖着两人滚入路边一个漆黑的山洞。
洞口外,箭雨渐渐稀疏。
赵云拄着枪退到洞口,见廖化正用剑将箭斩断,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在诸葛亮的鹤氅上。
“元俭……”赵云喉头哽咽,看着廖化左臂的伤口,想起自己方才的莽撞,心中五味杂陈。
廖化头也不抬,撕下衣襟缠住伤口:“先看看诸葛先生怎样了。”
他探手解开诸葛亮胸前的衣襟,只见心口处有一片淤青,显然是被马压的,却无箭伤。
赵云冲到洞口,只见数十名手持长戟的兵士已列阵于外,为首一人头戴铁盔,面甲缝隙中透出阴冷的光。
他们身上虽无标记,又在盔甲上穿了布衣遮挡,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是军伍,但仅看那阵列,别也知道这些定是蔡瑁的人。
“里面的人,降者免死!”
赵云紧握枪杆,指节泛白。
怎么可能降呢!守住还有一线生机,降了是立马就死。
他回头望向洞内,廖化正用清水擦拭诸葛亮的脸颊。
“元俭,”赵云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是我害了你!”
“事已至此,将军不必再说!”
“无论如何,”他转身对赵云露出一丝苦笑,“先活下去!”
赵云回了一个更苦涩的笑容,现在唯一欣慰的是没见到刘备的尸体:“不知主公如何了?”
“应该是没事,要不然这些贼寇也不会在此设伏!”
听到几声轻弱的咳嗽声。
“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