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张老板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这是要他的命根子啊!没了盐引,他张家还算什么盐商?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了!
可他有的选吗?
他没有。
最终,在满室商人同情又庆幸的目光中,张老板像一滩烂泥一样,被人拖着,去办理了盐引的交割手续。
这一日,整个大明的商业版图,被彻底改写。
“承运商行”这个名字,如同一个恐怖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所有商人的心上。他们终于明白,这天下,换了人间。
京师,内阁值房。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连窗外透进来的阳光,都显得有气无力。
张居正端坐案后,面沉似水。
他的面前,那叠原本足以让他丢官罢爵,甚至身首异处的弹劾奏疏,此刻却像是一堆废纸,静静地躺在那里,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就在数日之前,他还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收到的密报显示,全国各地人口稠密的州府,粮价已经飙升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有些地方甚至涨了十五倍。
民怨沸腾,流言四起,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被愤怒的言官和绝望的百姓的口水淹没,最后被推出午门斩首的场景。
他甚至已经给家人写好了遗书。
可谁能想到,短短几天,局势竟会发生如此惊天动地的逆转。
冯保派人送来的最新简报,就摊开在他的手边。
上面详细记录了“承运商行”如何横空出世,如何与大明士绅集团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商战
又是如何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对手打得落花流水,溃不成军。
那上面冰冷的文字,描绘出的却是一场不见血的屠杀。
“承运商行……”张居正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原本紧锁的眉头
渐渐舒展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释然,与深深敬畏的复杂神情。
“莫非……是陛下的手笔?”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再也无法遏制。
“错不了,绝对是陛下!”张居正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乾清宫的方向,目光悠远。
他这位学生,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老辣。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年仅十岁的天子,竟能布下如此庞大而又精密的杀局。
恐怕在替自己改新政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结果。
这是何等鬼神莫测的手段!
他仿佛能看到,小皇帝坐在深宫之中,手里捏着一枚枚棋子,将大明那些自以为是的士绅富商玩弄于股掌之间。
对手的每一步,似乎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从引蛇出洞,到欲擒故纵,再到最后的雷霆一击,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这哪里是一个孩子?这分明是一个算尽了人心,能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战略家!
“明明是必死之局,他却能在棋局开始之时,就料到了所有人的轨迹……厉害,真是厉害啊!”
张居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后生可畏”的战栗。
他原本还担心自己走后,新政无人继承,大明江山会重回旧路。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有这样一位帝王在,大明的未来,或许真的会不一样。
乾清宫的内帑库房,如今已经扩建到了第四间。
即便是见惯了皇家富贵的冯保,看着眼前这番景象,也忍不住暗暗咋舌。
一箱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在烛光下反射出炫目的光芒,几乎能晃瞎人的眼睛。
旁边还有几十口大箱,里面装满了黄澄澄的金条和各式各样的珠宝玉器,随便拿出一件,都够寻常百姓吃用一辈子。
但朱翊钧的目光,却并未在这些金银上过多停留。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他的视线,落在了库房最深处,那个由锦衣卫校尉亲自看管的紫檀木柜子上。
柜子被打开,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沓沓用油纸包好,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文书。
那上面盖着的,是扬州、两淮等地盐运司的朱红大印。
这,才是他此次真正的战利品,盐引。
这一战,他虽然没能将市面上所有的盐引一网打尽,但据冯保估算,至少有六成的盐引
已经通过各种方式,流入了“承运商行”的名下。
这就足够了。
贪得无厌,过犹不及。剩下的,可以留着慢慢炮制。
他要的,不仅仅是打垮全国士绅的钱袋子,更是要从根子上,掐住他们的命脉。
与乾清宫的冷静和内阁的敬畏不同,此刻的礼王府,则是一片喜气洋洋,甚至可以说是……鸡飞狗跳。
“哈哈哈!发财了!发财了啊!”
礼王朱载纯,这位大明朝最“憨厚奸猾”的亲王,正毫无形象地躺在自家库房的银锭堆里,像个得了糖吃的孩子,笑得合不拢嘴。
他虽然贵为亲王,但隆庆朝皇帝自己都穷得叮当响,拨给他的俸禄,也就是堪堪维持王府的体面。
自打长这么大,他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钱!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堆成了山!
“都是孤的!哈哈哈……孤的……”他抓起两锭金元宝,在手里颠了颠,幸福得快要晕过去。
朱翊亨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刚刚从锦衣卫衙门回来,一进后院,就听到他爹那极具穿透力的洪亮笑声。
他皱了皱眉,循声走去,推开内库的大门,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爹!”朱翊亨看着在钱堆里打滚的亲爹,嘴角抽了抽,“您……您这是贪了多少?”
“臭小子!会不会说话!”朱载纯一骨碌从银山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叉着腰,一脸得意
“怎么着?当了几天锦衣卫指挥使,长本事了,要来查你老子的账了?告诉你,这都是万岁爷赏的!分红!懂不懂?”
“分红?”朱翊亨更懵了,“分这么多?”
“那是!”朱载纯得意洋洋地挺起肚子,这才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把朱翊钧的计划
掐头去尾,添油加醋地跟自己儿子吹嘘了一遍。
当然,核心的部分他一个字都没敢漏,虽然是亲儿子,但万一这小子嘴不严
把皇帝的底给泄了,那他礼王府可就不是发财,而是发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