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套!
这是一个圈套!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
他以为自己是猎人,殊不知,自己才是那只一头扎进陷阱,还自鸣得意的蠢猪!
对方根本不是力竭,那所谓的“六成不到”的运量,只是诱饵!
是为了引诱他们这些蠢货,把最后一点家底都掏出来,去吃下那块淬了剧毒的鱼饵!
他们用数倍的价格,买下了对方的米。
然后,对方再用这些从他们身上赚来的钱,不知从哪运来更多的米,以低到令人发指的价格,彻底摧毁整个市场!
杀人,还要诛心!
这一手,何其毒也!
“噗——”
一股腥甜的液体猛地从喉咙里涌了上来,钱博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窗棂。
“家主!”
“快传郎中!”
园林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钱博吐血昏厥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迅速传遍了整个江南商界。
那些前一天还在酒宴上与他称兄道弟、高呼“功臣”的商贾们,此刻全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第一个崩溃的,是扬州的盐商张老板。
他库房里那堆积如山的米,几乎全是他拿盐引抵押换来的银子买的。
如今米价崩盘,他别说赚钱,连下个月给官府的盐税都交不起了。
“降价!快!给我把价格降下来!比承运商行再低一成!”张老板双眼通红,对着手下的掌柜嘶吼。
然而,没用了。
百姓们已经买足了粮食,甚至很多人家未来一年的口粮都有了着落。
谁还会来买他的高价米?哪怕他降到比承运商行还低,也无人问津。
他那堆积如山的米仓,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完了……全完了……”张老板看着账本上那天文数字般的亏空,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恐慌性的抛售,开始了。
八成、七成、五成……甚至有人不计血本地喊出了三成的价格,只求能换回一点现银。
然而,市场已经彻底死了。
整个大明的米市,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崩盘。
无数跟风投机的中小米商,在一夜之间倾家荡产,哀嚎遍野。当初那场狂欢有多热烈,如今的末日就有多凄惨。
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要么准备悬梁自尽,要么准备跑路躲债之际
一则新的消息,又从那幽灵般的“承运商行”里传了出来。
承运商行,愿意回收市面上所有积压的粮食。
有多少,收多少。
这则消息,就像是地狱深渊里,垂下的一根蛛丝。
明知可能一触即断,但对于这些溺水之人而言,却是他们唯一能抓住的希望。
苏州,承运商行。
往日里趾高气扬的江南大贾们,此刻却像是一群等待审判的囚犯,挤在商行小小的偏厅里,一个个面如死灰,衣衫不整。
他们再也顾不上什么体面,亲自带着账房,捧着地契
揣着所有能证明自己实力的东西,只为能在这场审判中,为自己争取一个好点的价格。
商行的掌柜,还是那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精明年轻人。
他悠闲地喝着茶,仿佛眼前这些跺跺脚就能让苏州府抖三抖的大人物们,不过是些来菜市场卖烂白菜的乡下小贩。
“诸位老板,不必心急。”
年轻人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东家有令,我承运商行,既往不咎,愿意为大家纾困解难。只是,这回收的价格嘛,自然也要分个三六九等。”
他拿起一份名册,慢条斯理地念道:“城西,王记米铺,王德发王老板。”
那个在梅雨天里第一个想要降价,又被钱博威胁过的中年商人王德发
浑身一颤,连忙挤出人群,躬着身子,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小人在,小人在。”
“王老板,”年轻人瞥了他一眼,“你当初跟风,买了我号三千石米。
念在你家底不厚,只是从犯,也算识时务。这样,你手里所有的米,包括你自己原来的存粮,我们都收。
价格,就按涨价前市价的六成算,如何?”
六成!
王德发的心,像被刀子狠狠剜了一下。
他投进去的,可是真金白银,其中不少还是以高利贷借来的。
这六成收回来,他不但把这辈子赚的钱全赔了进去,还得背上一屁股的债。
可若是不卖……那堆积如山的粮食,在这潮湿的天气里,不出半月
就会变成一堆发霉的垃圾,到时候,他连一成都拿不回来!
“我……我卖……”王德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他颤抖着手,在契书上按下了手印。
片刻后,他拿着一叠轻飘飘的银票,失魂落魄地走出了承运商行。
门口的阳光有些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冰冷。
短短一个月,他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头发白了大半,腰也驼了下去。
几代人勤勤恳恳奋斗下来的家业,就在这短短的一场豪赌中,烟消云散。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城南,李记布行……买入五千石,按五成五收。”
“城北,赵家钱庄……买入八千石,按五成收。”
年轻人不紧不慢地念着,每念出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商人面如死灰地走上前去,签下那份决定自己命运的城下之盟。
他们割下的,是血淋淋的肉,换回的,却只是苟延残喘的机会。
终于,年轻人念到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精神一振的名字。
“扬州,张氏盐铺,张老板。”
人群中,那个瘫倒后被下人强行架来的盐商张老板,被人扶着,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
年轻人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张老板,你当初最是积极,买了我号一万五千石米,还扬言要让我等关门大吉,不知可有此事?”
张老板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罢了,东家仁慈。”年轻人话锋一转,“你的米,我们也可以收。不过,我们不要你的银子。”
“那……那要什么?”张老板燃起一丝希望。
年轻人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一字一顿地说道:“盐引。”
“我们知道,你拿了五张官发的盐引,在钱庄做了抵押。
我们替你把钱庄的账还了,你把那五张盐引,转到我们商行的名下。
你手里剩下的米,就当是给我们的添头。
至于你还欠我们商行的米钱……看你可怜,就按市价七成,给你算个折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