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个个都是人精。他们或许看不透承运商行究竟是谁的产业
但有一点看得清清楚楚:对方的能量,大到连一府之尊都得罪不起,其实力,绝不在他们之下,甚至……犹有过之!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一个胖大的商人,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颤声说:“那……那可如何是好?咱们这出‘逼宫’的大戏
才刚刚唱到高潮,各地的同年、门生,折子都写好了,正等着京里一声令下
就联名上奏,彻底把张居正那套新政给掀了。这米价要是崩了,咱们的计划,岂不全都泡汤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钱博身上。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
钱博闭着眼睛,手指在紫檀木的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密室内的众人,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了他的思虑。
“慌什么!”
许久,钱博猛地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竟让周遭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这世上,就没有凭空变出米来的道理!他‘承运商行’背后势力再大,终究也是商贾行径。
做买卖,就要有本钱,就要有货源。我就不信,他能从天上变出吃不完的米来!”
他环视一周,冷笑道:“他不是不限量吗?他不是敞开卖吗?好!那咱们就成全他!”
山羊胡眼睛一亮,凑了上来:“钱兄的意思是?”
“很简单。”钱博的嘴角勾起一抹狠厉,“他降多少,咱们就吃进多少!他有多少米,咱们就收多少米!
联络咱们所有的人,在京城,在南直隶,在浙江,在湖广,所有‘承运商行’开张的地方
同时动手!把他们的米,全都给我买光!”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就不信他真是个无底洞!等咱们把他手里的米全部买空,市面上就只剩下咱们的粮行。
到时候,米价是涨是跌,还不是我们一句话的事?我要把米价,直接抬到天上去!
抬到让那小皇帝不得不下罪己诏,不得不把张居正罢官夺职,还得哭着喊着求我们开仓,给咱们补上这次的亏空!”
“高!实在是高!”胖商人一拍大腿,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釜底抽薪!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妙啊!”
“对!就这么干!他不是要加价吗?加就加!那点价钱,跟咱们的大计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众人一扫之前的颓丧,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钱博站起身,补充道:“此事,不光是我们江南。
立刻派人去山西,去陕西,去福建,联络咱们的老朋友们。
告诉他们,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大家一起发力,拧成一股绳,务必要让这张太岳,好好喝上这一壶!”
“好!”
一声令下,一张无形的大网,迅速张开,扑向了遍布大明各地的“承运商行”。
第二天一大早,各地的承运商行门口,就出现了怪异的一幕。
往日里排队的长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群管家、账房模样的人,带着大量的伙计和空马车,堵在了门口。
苏州承运商行的掌柜,是个看起来很精明的年轻人。
他看着眼前这位自称是“城东王记米铺”的管家,笑眯眯地说:“这位管家,您确定,要将我们库里所有的米,都包了?”
那管家昂着头,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怎么?怕我给不起钱?”
“哪里哪里。”掌柜的笑容不变,“只是按照咱们店里的规矩,您这采买的量,已经远超百石。
这价格嘛……可就不是门口牌子上写的那个价了。得按原价的一倍半来算。”
管家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如此直接。
他来之前,主家已经交代过,知道有这么个规矩。
他本以为还能讨价还价一番,没想到对方连客套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一倍半就一倍半!”管家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大叠宝钞和银票,狠狠拍在柜台上,“点清楚了!赶紧让你的伙计搬货!”
虽然是一倍半的价格,但算下来,依旧比他们自家粮行挂出的三倍天价要便宜太多了。这笔买卖,不亏!
掌柜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麻利地收了钱,大手一挥:“开库!给王大管家装车!”
相似的场景,在全国各地上演。
各地的承运商行掌柜们,脸上都挂着一种既痛苦又不舍,仿佛在割肉
但数钱时又无比熟练的古怪表情,将一车又一车的粮食,卖给了这些平日里的竞争对手。
第一天,所有承运商行的库存,被扫荡一空。
钱博等人收到消息,皆大喜过望。
他们立刻下令,将自己粮行的米价,在翻了两倍的基础上,再往上提了五成,直接飙升到了原来的三倍有余!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百姓们在天价米面前哀嚎,朝廷焦头烂额,小皇帝和张居正低头认错的场景了。
然而,他们高兴了还不到十二个时辰。
第二天清晨,当宿醉未醒的钱博推开窗户时,赫然发现,对面那家昨天已经被搬空了的“承运商行”
不知何时又挂上了“新米到货,照常营业”的牌子。
一队长得望不到头的马车队,正源源不断地从城外驶来,伙计们哼着小曲,将一袋袋崭新的米包,重新堆满了整个店铺。
告示牌上的价格,分文未变。
“噗——”
钱博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买!继续给我买!我看他有多少!”钱博发了狠,双眼通红,如同一个输急了眼的赌徒。
于是,第二轮疯狂的扫货又开始了。
银子,如同流水一般,从各大世家的库房里,哗啦啦地流进了承运商行的钱箱。
承运商行的库房,被一次又一次地搬空。
各大米商的仓库,则被一次又一次地填满,甚至不得不临时租用更多的货栈来堆放粮食。
这期间,百姓们确实有过短暂的恐慌。
因为市面上的米价,已经被炒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四倍,五倍!寻常人家,不吃不喝干上一年,也买不起几石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