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檎这声清朗的“吾有一计,还请沛公详听!”,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即使是暴怒状态的刘邦也不免动作为之一滞,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向居于下首的年轻人。
只见林檎身着一身浆洗干净的细麻深衣,广袖微垂,发髻以一根朴素的木簪束起。
虽无珠玉点缀,却自有一股世家子弟的书卷之气。
这种清雅脱俗的气质,竟如同一缕清风,让刘邦那几乎要被怒火吞噬的理智稍稍恢复了少许。
而樊哙,周勃等武将也暂时停息了请战的呼喝,带着几分惊疑不定地望向这位年纪轻轻的【林先生】。
说起来,自打这位林先生加入以来,除了初见时那番关于窃符救赵的惊艳论述。
他在之后的日常事务中并未再有什么石破天惊的言语,亦或超凡脱俗的奇策。
然而在参与处理起义后各项或大或小的事务时,林檎所展现出的条理清晰,思虑周全,却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获得了这个团队上上下下的信任与尊重。
此刻,面对这牵扯到魏国的棘手叛乱,众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个念头:
身为魏国世家子弟的林檎,说不定对于这等与魏地息息相关之事真有什么不同寻常的见解。
这便是基于林檎身份所产生的天然信任感,也是萧何,曹参在束手无策之际,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他的原因。
迎着刘邦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林檎不卑不亢,缓缓开口道:
“沛公,丰邑之失痛彻心扉,子诚亦感同身受。
然怒火攻心非但无益于事,反而易中敌人之奸计。
雍齿乃小人,其反复无常之心性沛公最是清楚,不足深虑。”
林檎首先选择安抚刘邦的情绪,同时点明了雍齿的为人,算是给足了刘邦台阶。
哼!
刘邦鼻孔中重重哼了一声,胸膛依旧在剧烈起伏。
但其眼中的猩红之色却也稍稍退去几分,显然是在等待林檎的下文。
林檎见状,于是继续说道:
“雍齿选择在今日反叛,所恃者无非有二:
一为丰邑城池之坚固,二则为那所谓的‘魏国援兵’。
依我看,此二者皆非牢不可破之倚仗。”
“哦?”刘邦眉毛一挑,语气中带着一丝期待,
“那子诚有何高见,还请速速讲来,莫要在此故弄玄虚!”
“沛公明鉴。”林檎微微躬身,声音愈发沉稳。
“雍齿此刻虽据丰邑,然其在丰邑根基不深,人心未附。
丰邑父老多感念沛公恩德,岂会真心从贼?
因此其势力必然外强中干,日夜忧惧我军兵临城下,惶惶不可终日也。
林檎顿了顿,待众人消化完信息后,继续道:
“至于那魏国旗号........
说到这,林檎不由得扬起一抹轻笑,语气中夹杂几分对于魏国局势的自信:
“如今魏王咎新立,其兄魏豹亦在侧,兄弟二人名为君臣,实则各有盘算。
魏国之内,旧显贵和新势力互相纠缠,其关系更是错综复杂,远非铁板一块。”
提到魏国政局时,林檎加重语气道:
“魏王咎虽有复国之志,然其内政未稳,兵力不强,钱粮匮乏。
那雍齿的魏国旗号,与其说是魏王咎的旨意,不如说是雍齿狐假虎威,或是魏国某些势力试图浑水摸鱼的试探。
魏国绝无可能为了一个反复无常的雍齿,为了区区一个丰邑,便与我军死战!
此乃自取灭亡之道,魏王咎不至于如此不智。”
这番话不仅分析了敌情,更点出了魏国内部复杂的政治生态。
其分析详尽与自信的陈述,让在场众人不由得信服起来。
萧何更是目露奇光。
他之前也只是猜测魏国未必会全力相助雍齿,却未曾想林檎竟能将魏国内部派系以及心态剖析得如此透彻。
这绝非寻常见识所能达到,唯有出身于彼国世家,耳濡目染之下方能有此洞察!
刘邦也渐渐冷静下来,他紧盯着林檎,沉吟道:
“依子诚所言,这魏国之援多半是虚张声势,因而不足为惧?”
“正是!”
林檎语气笃定的说道:
“若我军攻势凌厉,那雍齿一旦势危,魏国方面权衡利弊下必然会选择明哲保身。
甚至可能反过来与我军媾和,以求自保,届时,那雍齿便是弃子!”
不过,在分析完局势后,他话锋一转,打起了预防针:
“不过此番我军新集,兵甲粮草亦非充裕。
若直扑丰邑,顿兵于坚城之下,日久师疲,怕是正中雍齿下怀。
故而,强攻仍是下策。”
“那依子诚之见,我等当如何是好?”
刘邦追问道,语气已不复之前的暴躁,而是多了几分急切与期待。
樊哙等武将也竖起了耳朵,他们虽然听不太懂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但也明白林檎此刻必然是有什么办法。
自信是一种气质,能够让周围的人真切的看见其话语中描绘的图景。
林檎微微一笑,那清秀的面容在此刻更显沉静:
“为今克雍齿之计,当有三策。
策其一为示敌以弱,以骄其心。
沛公可亲率大军进逼丰邑,然不必急于攻城,反倒可故意暴露我军粮草不济,军心不稳之象。
雍齿为人浅薄,见此情形必以为我军怯懦,不敢强攻。
从而滋生骄纵之心,疏于防备。”
随后竖起第二根手指。
策其二为攻心为上,以乱其阵。
丰邑城坚,然而城中父老乡亲皆明沛公之大义。
沛公可派遣能言善辩之士,携带亲笔书信言明只诛首恶雍齿之意。
其余胁从等则既往不咎,更要大肆宣扬雍齿勾结魏人,实为卖乡求荣,引狼入室。
雍齿性贪而寡恩,其手下必有积怨之士,此计可使其内部生疑,人人自危。
“其三,也是最为关键的,名为内应外合,以破其城。”
林檎目光炯炯,言语间带着某种兴奋的情绪,仿佛已经看见了结局。
“在我军攻心之策初见成效,雍齿骄纵之心已起,其内部亦有动摇之时。
沛公可选一良辰吉日,命樊哙、周勃等猛将率精兵佯攻一处城门,吸引雍齿主力。
而后,命内应打开另一处偏僻城门,届时我军主力便可一拥而入,诛杀逆贼!
即便内应不成,在我军连日攻心与示弱之下,雍齿军心必懈。
此时我军再以雷霆之势强攻,胜算亦大增!”
林檎此计一出,屋内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萧何与曹参的齐声赞叹。
“妙计!林公子此计看似虚虚实实,实乃刚柔并济!”萧何抚掌道。
“先示敌以弱,使其骄;后攻心离间,使其乱;最后内外夹击,使其亡!此乃上上之策!”
曹参亦是目光闪动的补充道:
“雍齿素来轻狂,此计正中其要害!且无需我军付出过大伤亡,便可图取丰邑,实为良策!”
而刘邦更是喜上眉梢,之前的怒火早已被兴奋所取代。
他哈哈大笑道:“好!好!子诚之才,真乃天助我也!”
于是刘邦将未曾收回的长剑高高抬起,当即下令:
“吾等便依子诚此计行事!
萧何,你负责散布流言,并挑选可靠之人入城行攻心离间之计!
诺!
萧何拱手领命。
“曹参,你点齐兵马,樊哙则随我前往丰邑,务必将这出戏给雍齿那厮演足了!”
诺!
樊哙大笑着致意,显然给这位屠户憋坏了。
曹参则是反身快步走出,准备整军出击。
刘邦随后看向林檎,眼神中满是惊喜和倚重:
“子诚贤弟,你便留在在中军,为此番谋划随时调度指挥。
若此计能成,丰邑便可复归,而逆贼雍齿必然伏诛!”
看见众人热烈的态度,林檎此刻也暗松一口气,他对着刘邦郑重一揖,朗声道:
“子诚定不负沛公所托,愿竭尽所能,助沛公克复丰邑,诛此叛贼!”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用完整的计谋来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发挥作用。
即使雍齿的性格弱点以及后续的大致走向在史书上有所记载,但轮到林檎自己实际上手谋划时,心中却也不由得升起几分紧张与隐秘的兴奋。
还好,林檎微微抬头,视野边缘上《华夏》的暂停标志正泛着一抹只有他能看见的古朴微光。
如果真有什么突发情况,大不了故技重施,切出去抄答案便是。
这份坚实的笃定,正是林檎侃侃而谈,分析局势,献计献策时的最大倚仗。
计策已出,剩下的只需要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