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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上空的气氛,在接连数日的狂欢与骚乱之后,变得愈发诡异。

空气中仿佛绷紧着一根无形的弦。街面上,百姓们行色匆匆,曾经热闹的坊市也变得萧条;朝堂上,官员们噤若寒蝉,看向宣室殿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与厌恶。所有人都像在等待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身处风暴中心的刘贺,比任何人都更敏锐地感知到了这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他知道,霍光那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收得差不多了。自己和那两百多名昌邑旧臣卖力表演所犯下的桩桩件件,都已化为白纸黑字,成了呈报到大将军案头的罪证。废黜的刀,已经悬在了他的头顶,摇摇欲坠。

是时候,加上最后一把火了。

转眼来到第二十六天,刘贺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殿内饮宴,而是提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新玩法。

“来人!”他对着殿外大喊,“传朕的旨意,打开皇宫武库!”

奉命前来伺候的宦官们全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不敢应声。皇宫武库,乃大汉军械之所在,藏有历代先皇御用的兵器铠甲,非战时或大典,绝不可轻动。

“怎么,又聋了?”刘贺一脚踹翻一个酒樽,厉声喝道,“朕的话,你们听不懂吗?去,把武库里那些最好看的铠甲,最锋利的宝剑,都给朕搬出来!”

“陛下……这……这万万不可啊!”一名年长的宦官鼓起勇气,跪地劝谏,“武库乃国之重地,私自动用,形同谋逆啊!”

“谋逆?”刘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走上前,一把揪住那宦官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狞笑道:“在这宫里,朕就是天!朕要玩个游戏,也算谋逆吗?还是说,你们觉得朕不配动用这些先皇的遗物?”

在刘贺的威逼之下,无人再敢多言。

很快,一箱箱沉重的武备被抬到了宫中庭院里。那些在战场上饮过血的铁甲,那些由能工巧匠千锤百炼而成的宝剑,在此刻,竟被当成了游戏道具。

刘贺为自己挑选了一副金光闪闪的鱼鳞甲,又随手拿起一张雕花大弓,对着那群同样穿上各式铠甲、显得不伦不类的昌邑旧臣们大声宣布:

“今天,咱们不喝酒,咱们玩点刺激的!朕宣布,这宫里所有的活物,无论是鸡、是犬,还是那些不听话的宫女宦官,都是朕的猎物!谁猎到的最多,朕就封他做‘狩猎大将军’!”

此言一出,就连王式这样最会阿谀奉承的人,脸上都闪过一丝骇然。

在皇宫内院持械狩猎,还将宫人当做猎物,这已经不是荒唐,而是疯癫,是公然向汉室四百年的礼法宣战!

“陛下圣明!”短暂的震惊过后,还是有几个胆大包天的家伙高声附和起来。

于是,一场空前绝后的闹剧在未央宫中上演了。

两百多个穿着精良铠甲的“武士”,在宫殿的亭台楼阁间追逐着受惊的家禽和乱窜的宫人。箭矢在空中乱飞,不时射在雕梁画栋之上,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窟窿。整个皇宫,彻底变成了一个鸡飞狗跳、哭喊连天的猎场。

刘贺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左冲右突,张弓搭箭,却一箭未发。他只是大笑着,欣赏着自己亲手导演的这场混乱,享受着这最后的疯狂。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日暮时分。

当刘贺玩腻了,回到寝宫时,他终于能卸下一切伪装,脸上挂着的不再是笑容,而是沉沉的疲倦。这二十几天的表演,让他身心俱疲,他深知自己已经把长安城搅得天翻地覆,无形中伤害到了不少无辜人,但他是不得已而为之。

眼下最要紧的,便是要抓紧让霍光名正言顺的将自己废掉。这戏再演下去,国都要亡了!

他知道,私开武库,宫中狩猎,这罪名已经足够大了。但这还不够,这只能证明他昏聩,却不足以让霍光下定决心,冒着天下之大不韪,行废立这等非常之事。

他必须触碰霍光真正的“逆鳞”。

刘贺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这个命令,将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对着门外喊道:“传长乐卫尉前来见朕!”

长乐宫,是当今皇太后上官氏的居所。而这位年仅十五岁的皇太后,正是大将军霍光的外孙女。

刘贺比任何人都清楚,霍光废立皇帝的合法性,其根源并非来自百官,也非来自军队,而是来自上官太后手中那份可以代行天子之权、颁布废立诏书的权力。

因此,长乐宫的控制权,就是霍光的“生命线”。谁掌握了长乐宫的卫尉,谁就掌握了通往这位小太后的咽喉要道,也就掌握了废立皇帝的“工具”。

很快,一名身材高大的武官走了进来,躬身行礼:“臣,长乐卫尉邓广汉,拜见陛下。”

“邓卫尉,”刘贺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朕看你这几日也辛苦了。这样吧,朕给你放个假,你这长乐卫尉的差事,就交给朕的亲信来办吧。”

邓广汉猛地一抬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陛下?臣……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意思就是,朕要换掉你!”刘贺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朕的皇祖母,岂能由你们这些外人来护卫?朕要将长乐宫的卫尉,全部换成我从昌邑带来的自己人!这样,朕才放心!”

邓广汉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不是傻子,他深知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更换长乐卫尉,这已经不是胡闹,这是在公然夺权!这是在试图切断大将军与太后之间的联系!这是在动霍光集团的根基!

“陛下!万万不可!”邓广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喊道,“长乐宫宿卫乃国之定制,非大将军钧令,不可擅动!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啊!”

“放肆!”刘贺勃然大怒,一脚将邓广汉踹倒在地,“朕的命令,就是最大的钧令!朕看你就是霍光养的一条狗!来人!”

他指着殿外,声色俱厉地吼道:“传朕的旨意!免去邓广汉长乐卫尉之职!由朕的故臣,郎中令王式,暂代此职!其余长乐宫卫士,一律遣散,全部由我昌邑旧部接管!有敢违抗者,以谋逆论处,格杀勿论!”

这个命令,犹如一道黑色闪电,瞬间击穿了未央宫的夜空。

所有听到这个命令的人,无论是宫女、宦官,还是那些尚在殿外吹嘘自己“战功”的昌邑旧臣,全都呆立当场,如遭雷击。

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位年轻的皇帝,这一次,是真的疯了。

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送上了绝路。

而躲在暗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许香,心中却是一片澄明。她看着那个状若疯魔的皇帝,第一次,完全读懂了他那疯狂背后的意图。

这不是自寻死路。

这是在用自己的命做棋子,逼着霍光,不得不提前、仓促地,走出最后一步。

他成功了。

因为许香知道,当这个命令传到霍光耳中的那一刻,无论霍光之前有多么气定神闲,这一次,他也绝不可能再“无妨”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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