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场的沙地上还留着半截断裂的木剑,是方才风铃练剑时太用力劈断的。她此刻正盘腿坐在石阶上,左手腕肿得像截发面馒头,刚才收势不稳撞在石柱上,油皮擦破了一大块,渗着血珠混着沙土,看着像块被踩烂的西红柿。
“忍着点。”海云帆蹲在她面前,手里捏着个陶碗,里面的药膏黏糊糊的,泛着股草药混着蜂蜜的怪味——是王舞秘制的“止痛膏”,据说涂了之后疼得更凶,但好得快,就跟用烙铁烫伤口似的道理。
他的指尖刚碰到她的手腕,风铃就“嘶”地抽了口冷气,下意识往回缩。海云帆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伤口周围的红痕,突然想起昨儿她炖排骨时,也是这样红通通的手腕在灶台前晃,当时他还偷偷数过她手背上的小痣,像三颗歪歪扭扭的星子。
“别动。”他压低声音,语气比平时硬了三分,其实是怕自己的手抖得太厉害。药膏沾在指尖,凉丝丝的,他小心翼翼地往她伤口上抹,动作轻得像在拂去花瓣上的露珠。
风铃的睫毛颤了颤,突然盯着他的耳朵笑出声:“你耳尖咋红了?跟被蚊子叮了似的。”
海云帆的手猛地一顿,指尖不小心蹭到她没受伤的地方,那片皮肤温温热热的,像揣了颗小太阳。他的脑子“嗡”地一声,像有只蜜蜂钻进了天灵盖,瞬间一片空白。
——完了。
——被电着了?
——王舞说过雷劫的滋味就像被人从后脑勺泼了碗滚油,难道这就是?
他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动不动,脊背挺得笔直,活像根被雷劈过的枯木桩子,连眼珠子都忘了转。风铃举着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傻了?中邪了还是药膏有毒?”
药膏确实有点“毒”——王舞调的时候,闻宝不小心把半罐辣椒酱倒了进去,此刻正蹲在旁边啃鸡腿,边啃边含糊不清地说:“师兄你咋不动了?是不是闻到药膏里的辣椒味儿,想起上次吃火锅被辣哭的事儿了?”
海云帆的喉结滚了滚,硬是没挤出一个字。他的指尖还停留在她的手腕上,能感觉到她脉搏的跳动,“咚咚咚”的,比他练剑时的心跳还快。他突然想起前儿个看的话本,说男女授受不亲,碰了手就得负责任,难道要像话本里那样,买八抬大轿娶她?可他连像样的聘礼都没有,总不能把自己那柄断了剑穗的剑送过去吧?
“你再不挪开,我就把药膏抹你脸上了。”风铃的声音里带着笑,手腕轻轻往回抽了抽。
这一动,海云帆的指尖彻底滑过她的掌心,像摸到了块刚出炉的米糕,烫得他猛地缩回手,结果手肘撞在身后的石阶上,“咚”的一声闷响,疼得他眼冒金星,眼泪差点飙出来。
“你咋了?”风铃吓了一跳,忘了手疼,伸手想去扶他,“撞傻了?”
海云帆像被针扎似的往后躲,屁股在沙地上蹭出半尺远,活像只受惊的兔子。他捂着撞疼的手肘,脸涨得通红,嘴里胡乱嚷嚷:“没、没事!我练剑去!”
说着就要起身,结果腿麻了,“啪叽”一声又坐回地上,后脑勺还磕在石阶上,发出“哐当”一声,听得闻宝手里的鸡腿都掉了。
“师兄你这是表演铁头功呢?”闻宝捡起鸡腿,在衣服上蹭了蹭继续啃,“刚才你摸师姐的手,眼睛瞪得跟药圃里的青蛙似的,是不是被她手上的辣椒膏辣着了?”
——辣椒膏?
海云帆这才闻到指尖的味儿,果然混着股呛人的辣椒味,难怪刚才觉得烫。他偷偷把手指往袖子上蹭,蹭了两下又觉得不对,这不是间接碰了她碰过的地方?于是又停下手,手指僵在半空,活像只被冻住的螳螂。
风铃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噗嗤”笑出声,手腕上的药膏蹭到了脸颊,留下道绿糊糊的印子,像只偷吃了草药的小花猫:“傻样。刚才摸我手的时候,你脑子里是不是在想‘这手炖排骨肯定香’?”
海云帆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刚想否认,就听闻宝举着鸡腿喊:“我知道!他肯定在想‘师姐的手比我剑穗上的桂花糕还软’!”
“你闭嘴!”海云帆和风铃异口同声地吼他。
闻宝被吓得一哆嗦,鸡腿上的油滴在沙地上,引来几只蚂蚁。他委屈地瘪瘪嘴:“本来就是嘛,上次我看见师兄对着你的帕子发呆,帕子上还有你啃过的排骨油印呢。”
海云帆的耳朵红得快要烧起来,抓起地上的断木剑就想往闻宝头上砸,结果手一扬,木剑“嗖”地飞出去,正好砸在路过的王舞头上。
“哎哟!”王舞捂着脑袋跳起来,酒葫芦滚到风铃脚边,“哪个小王八羔子暗算我?”
她低头看见风铃手腕上的药膏,又看看海云帆红透的脸和僵在半空的手,突然露出了然的笑,蹲下来拍着海云帆的肩膀:“小子可以啊,摸个手就傻成这样?当年我摸你师父的手,他直接把剑插进了自己脚面,你这算进步了。”
海云帆:“……”
风铃:“……”
闻宝突然指着海云帆的手:“师兄你的手指在抖!是不是想再摸一次?”
海云帆猛地站起来,结果又被自己的脚绊倒,结结实实摔在风铃面前,脸离她的膝盖只有一寸。他能闻到她裙摆上的皂角香,还能看见她手腕上那抹绿药膏,突然想起刚才摸到的温度,脑子又开始发懵。
风铃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抓起他的手,把剩下的药膏全抹在他手背上:“给你也涂点,省得你总惦记。”
海云帆的手被她握着,这次没躲。药膏凉丝丝的,混着她手心的温度,像把冰勺子伸进了滚水里,烫得他心里发慌,却又舍不得抽回手。
王舞搂着闻宝的脖子,边啃他手里的鸡腿边说:“瞧见没?这就叫‘药膏传情’,比你那本《母猪产后护理与表白技巧》靠谱多了。”
闻宝啃着鸡腿点头:“那下次我给琉璃仙送药膏?”
海云帆和风铃没理他俩,就那么握着彼此的手,沙地上的蚂蚁搬着鸡腿渣路过,像是在给这对傻愣愣的家伙搭鹊桥。直到药膏干透,在俩人手上结了层绿绿的壳,海云帆才红着脸抽回手,小声说:“明天……我还帮你涂药。”
风铃的嘴角翘得老高,故意板着脸:“那你得先学会别摸完手就当木桩子。”
远处的王舞突然喊:“记得多放点辣椒!活血化瘀!”
海云帆的脸又红了,这次却没躲,只是低头看着手背上的绿药膏,觉得比话本里写的定情信物还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