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剑台的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烫,脚踩上去能听见鞋底“滋滋”的轻响,像块快要化掉的麦芽糖。海云帆握着剑的手心里全是汗,昨儿被风铃抹在手上的辣椒药膏还留着点余辣,此刻混着剑柄的檀香,闻起来像盘被打翻的麻辣香锅。
“发什么呆?”风铃的声音从对面飘过来,她拎着柄木剑转了个圈,草绿色的裙摆扫过地面,扬起阵细灰,活像只扑棱翅膀的绿头鸭,“再不动手,我可要用你最怕的‘痒痒剑法’了——就是专戳你咯吱窝那种。”
海云帆刚摆好起势,就听见身后传来阵整齐的脚步声,“踏踏踏”像有人在敲快板。他眼角余光一瞥,心里“咯噔”一下——万法仙门的人来了。领头的姑娘一身月白法衣,袖口绣着银线云纹,腰里悬着块莹白玉佩,不是叶菲菲是谁?她手里还托着个描金锦盒,走得步步生风,发髻梳得比道院里的三清像还规整,倒显得论剑台边的风铃草都野得不像话。
叶菲菲的目光在他和风铃之间打了个转,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看两块放错位置的砖头。她身后跟着的万法弟子们齐刷刷站成两排,手里都捧着小本子,铅笔头在纸上磨得沙沙响,活像一群准备记过的账房先生。
“海师兄,风铃姑娘。”叶菲菲的声音比敲玉磬还脆,却带着股冰碴子似的正经,“听闻灵剑派论剑不拘一格,今日一见,果然……别具一格。”她的目光落在风铃没系好的鞋带和海云帆歪着的剑穗上,嘴角抿得更紧了。
海云帆刚想回话,就听见风铃“嘿”了一声,木剑带着风声朝他面门劈过来:“别理她,看招!”
他慌忙侧身闪避,脚下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闻宝早上啃剩的玉米棒,骨头上还沾着两粒没啃净的玉米粒。海云帆的重心瞬间歪了,整个人像棵被锯断的树,直挺挺朝风铃扑过去。
“哎哟!”风铃被他撞得连连后退,手里的木剑“哐当”掉在地上,两人脚腕一缠,“咕噜噜”滚成了团麻花。海云帆的脸不偏不倚扎进她的衣领,鼻尖撞在她锁骨上,疼得他眼冒金星,还没等他抬头,就被一股热烘烘的味儿呛得想打喷嚏——是风铃的汗味,混着她早上擦的桂花露,闻起来像块被太阳晒化的桂花糖糕。
“唔……甜的。”他迷迷糊糊嘟囔了一句,舌尖好像真尝到点淡淡的甜。
风铃的手正按在他后脑勺上,本来想把他推开,结果摸到他发烫的耳朵,指尖像被烙铁烫了似的抖了抖,反倒把他按得更紧了。她的脸埋在他的肩窝,能闻到他发间的皂角香,还有点淡淡的薄荷味——是前儿个帮她捣清凉散时沾的,此刻混着他身上的热气,倒像是碗加了薄荷的甜汤。
“你们……”叶菲菲的声音突然拔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手里的锦盒“啪嗒”掉在地上,滚出几块方方正正的糕点,印着“万法仙门”四个金字,整齐得像是用尺子量过,“论剑台上,岂能如此不知廉耻!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海云帆这才回过神,想抬头却被风铃的头发缠住了下巴,一扯,两人同时“嗷”地叫出声,活像两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叶菲菲身后的万法弟子们“唰”地一下都举起了铅笔,小本子上划得飞快,铅笔灰飘得像六月飞雪。
“不是你想的那样!”海云帆的脸涨得通红,说话都带了哭腔——刚才滚的时候,他的腰撞在论剑台的石阶上,疼得像是被驴踢了,“我们在练……练倒地反击术!对,就是那种能从任何姿势瞬间站起来的高深功法!”
“反击术需要啃对方的脖子?”叶菲菲捡起块糕点,指尖捏得发白,糕点的边角被她捏出个小坑,“万法仙门的剑法里,可没这种招式。《礼仪规范》第三章第七条写得明明白白:论剑需颔首行礼,不可肢体接触,更不可……”她看着海云帆嘴角沾着的汗渍,自己的脸也微微发红,“不可私相授受汗液。”
风铃突然“噗嗤”笑出声,笑声震得海云帆的耳朵嗡嗡响,像有只蜜蜂在里头筑巢。她故意往他怀里缩了缩,头发丝扫过他的脸颊,痒得他想笑又不敢笑:“那是你们见识少。我们这招叫‘以柔克刚’,你看——”她用膝盖轻轻顶了顶他的腰,“他动不了吧?”
海云帆确实动不了,不仅是因为被她缠着,还因为她的头发丝钻进了他的衣领,痒得他浑身发僵,像块被撒了痒痒粉的木板。他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咚咚咚”的,比他练剑时的鼓点还快。
叶菲菲突然“唰”地抽出剑,剑光闪得人睁不开眼,活像块刚从炉子里夹出来的烙铁:“既如此,不如由我领教海师兄的‘以柔克刚’?”
她的剑刚递过来,就被风铃抬脚勾住了手腕。风铃的动作快得像只偷油的耗子,叶菲菲还没反应过来,三人重心一歪,“噗通”一声全摔在论剑台上。
海云帆只觉得后脑勺磕在块硬东西上,疼得他眼冒金星——摸了摸,是叶菲菲掉在地上的《万法仙门礼仪规范》,封皮硬得像块铁板。风铃的发带缠上了叶菲菲的剑穗,打了个死结,活像只被蜘蛛网缠住的蝴蝶。最要命的是,他的脸第三次扎进了风铃的衣领,这次不仅吸了汗,还尝到了点黏糊糊的东西——低头一看,是风铃早上没擦净的桂花糕渣,沾在她的衣领上,被他舔了个正着。
“甜……”他刚想说什么,就被风铃捂住了嘴。
“闭嘴!”风铃的脸烫得能煎鸡蛋,她能感觉到叶菲菲的目光像两束激光,正戳在她的后脑勺上,“我们这是在演示‘三人纠缠式解脱法’,你懂个屁!”
叶菲菲举着被踩脏的法衣下摆,气得鼻尖发红:“我不懂?我只知道你们把我的《礼仪规范》坐成了纸团!还把我的剑穗缠成了乱麻!”她突然指着海云帆的嘴角,声音都带了哭腔,“他还在吃你的桂花糕渣!这是对万法仙门的侮辱!”
就在这时,闻宝举着个啃得只剩核的苹果跑上台,苹果核上还挂着点果肉,活像个没剃干净的老头头:“别吵别吵!王舞师父说,客人来了要请吃的!”他把苹果核往叶菲菲手里一塞,“这个给你,比师兄师姐的‘啃脖子’好吃,甜的!”
叶菲菲看着手里的苹果核,又看看滚在地上还在互相扯头发的俩人,突然“啊”地尖叫一声,捂着眼睛跑下论剑台:“我什么都没看见!礼仪规范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被风吹得没了影。
她身后的万法弟子们也跟着一哄而散,跑的时候还不忘把地上的金字糕点捡起来,活像一群被惊到的小松鼠,怀里的小本子被风吹得哗哗响。
闻宝举着苹果核,挠了挠头:“她咋跑了?是不是嫌苹果核不够甜?”
王舞的声音从台下传来,她正靠在柱子上啃鸡腿,油汁顺着下巴往下滴,活像只刚偷吃完鸡的黄鼠狼:“小孩子别问。”她看着还滚在地上的俩人,突然吹了声口哨,“我说,你们打算在台上滚到天黑?晚饭吃不吃排骨了?我刚让后厨炖了三斤,说是给万法仙门的客人接风——哦,客人跑了,那你们俩多吃点。”
“吃!”风铃猛地从海云帆身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整理衣服,却发现自己的腰带不知何时缠在了他的剑穗上,解了半天没解开,反倒越缠越紧,活像个死结。
海云帆也坐了起来,慢慢帮她解绳结。他的指尖偶尔碰到她的手背,俩人就像被电打了似的同时缩回手,然后又忍不住偷偷看对方,看着看着就“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阳光透过论剑台边的梧桐叶,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点,混着远处传来的风铃草沙沙声,还有后厨飘来的排骨香,倒像是首没谱的小调,乱糟糟的,却甜得让人心里发慌。
海云帆看着风铃被汗打湿的额发,突然想起刚才舔到的桂花糕渣,脸又红了。风铃看着他发红的耳根,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甜的”,嘴角忍不住翘得更高了。
远处,躲在树后的叶菲菲看着台上相视而笑的俩人,把手里的《礼仪规范》撕了一页,又掏出块万法仙门的金字糕点,咬了一口,突然发现这糕点没风铃做的排骨香,也没海云帆嘴角的桂花糕渣甜。她咂咂嘴,把剩下的半块糕点扔进了草丛——说不定能引来只懂欣赏的松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