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的书砸在脚背上的疼还没消,海云帆揣着本《驯兽入门》往梅林走,书页里夹着片风干的桂花——是前几日帮风铃抢回被老鼠叼走的窝窝头时,她塞给他的,说是“谢礼”,却被他当宝贝似的夹了三天,连王陆拿酒换都没给。
雪下得绵密,演武场的石板路结了层薄冰,走起来打滑。他刚拐过藏经阁的墙角,就听见梅林里传来风铃的怒吼:“闻宝你给我把饼放下!那是我留着当晚饭的!”
紧接着是闻宝的哀嚎:“就吃半口!你上次在床底抢我的饼,还喂了老鼠呢!”
海云帆脚步一顿,嘴角忍不住翘起来。想起前几日两人在床底抢饼的狼狈——他压着她的手,她咬着饼边往后拽,最后饼没抢着,倒被钻进来的老鼠叼走了,两人顶着一头灰从床底爬出来,对视着笑到打鸣。
正想着,梅林里突然飞出个黑影,“噗通”一声摔在他脚边。是闻宝,手里还攥着半块葱油饼,脸上沾着面粉,活像只偷吃东西的花脸猫:“海师兄救命!风铃师姐要吃人了!”
话音未落,风铃就追了出来,红棉袄在雪地里像团火,手里举着根擀面杖,气得发颤:“把饼还我!不然我让你尝尝‘擀面杖炖肉’!”
她跑太快,没注意脚下的冰,眼看就要撞上海云帆。海云帆眼疾手快,伸手想去扶,却忘了自己也站在冰面上——两人撞在一起,像两只打滑的陀螺,抱着滚成一团,直直冲进梅林深处,“哐当”撞在最粗的那棵老梅树上。
枝桠上的积雪“哗啦”砸下来,落了满头满脸,连睫毛上都结了层薄冰。
海云帆的脸正磕在风铃胸口,鼻尖蹭到她棉袄下的柔软,脑子“嗡”的一声炸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胸腔的起伏,带着葱油饼的香味和雪的清冽,烫得他浑身发僵,连手指都忘了动弹。
“海云帆你个混蛋!”风铃的声音从雪堆里闷出来,又羞又气,抬手想推他,却被他压得使不上劲。她的手胡乱挥舞,指尖擦过他的喉结,带起一阵麻痒,像有小虫子顺着皮肤往心里钻。
海云帆这才回过神,慌忙想撑起身,手却按在她腰侧的雪窝里,力道没控制好,整个人又往下沉了寸。这一下更糟——他的嘴唇结结实实地撞上了她的脸颊,还沾到了她头发上掉下来的冰碴子。
凉丝丝的,却带着她皮肤的温度,像含了块裹着蜜的冰。
风铃浑身一颤,推他的手突然软了。她能感觉到他唇上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棉袄渗进来,比怀里揣着的暖手炉还烫,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你们俩……在玩‘雪地埋人’吗?”闻宝举着那半块饼,探头探脑地凑过来,饼渣掉在海云帆的发间,“饼都凉了,还不起来?”
这声吆喝像盆冷水,浇醒了两人。风铃猛地推开海云帆,手忙脚乱地从雪堆里爬起来,嘴唇被撞得发麻,脸颊却烧得厉害,连耳根都红透了。她想骂“登徒子”,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你脸上有面粉!”
海云帆这才发现自己的颧骨上沾着片白,是从她脸上蹭来的面粉——早上见她在伙房烙饼,鼻尖沾着面粉,像只偷喝了牛奶的猫,原来她脸上还留着。他慌忙抬手去擦,指尖却蹭到自己发烫的皮肤,那触感让他想起刚才擦过她脸颊的瞬间,喉结忍不住滚了滚。
“笑什么笑!”风铃见他盯着自己发呆,抓起地上的雪团就砸。雪团砸在他胸口,溅起的雪粒落进他领子里,凉得他打了个哆嗦,却也笑出了声。
“没笑什么。”他捡起掉在雪地里的《驯兽入门》,拍掉上面的雪,书页里的桂花干掉了出来,落在风铃的靴边。他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花瓣,风铃也伸手过来,两人的手指撞在一起,像触电似的猛地缩回。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只有雪花落在梅枝上的簌簌声。
风铃的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红的鼻尖上,想起前几日他在藏经阁被书砸脚时,也是这副窘迫又倔强的模样,心头莫名一软。她踢了踢脚下的雪,小声说:“饼……还吃吗?闻宝只咬了一口。”
海云帆抬头,撞进她带着羞赧的眼睛里,那里面映着漫天飞雪,还有他自己的影子。他喉结滚了滚,点了点头:“吃。”
风铃从闻宝手里抢过饼,胡乱拍掉上面的雪,递给他一半。两人并排蹲在雪地里啃饼,饼渣掉在中间的雪地上,像撒了把碎星星。
“刚才……”海云帆咬着饼,含糊不清地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撞到你。”
“跟你说了是冰太滑。”风铃嘴硬,却往他身边挪了挪,肩膀几乎碰到一起,“再说……你也不是故意摸我的。”
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像怕被风吹走。她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连自己都没发现,嘴角正悄悄往上翘。
远处传来王陆的吆喝:“你们俩在梅林里养老呢?我在伙房烤了野兔,再不来就被琉璃仙啃光了!”
两人同时抬头,看见王陆倚在梅树枝上,手里举着个酒葫芦,笑得一脸欠揍。闻宝蹲在他脚边,正用树枝在雪地上画他俩滚在一起的模样,见他们看来,还得意地指了指:“你看我画得像不像?海师兄压着师姐,师姐揪着师兄的头发……”
“闻宝你给我闭嘴!”风铃抓起雪团就砸,却被闻宝灵活躲开。
海云帆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突然觉得刚才撞在胸口的疼、睫毛上的冰碴,都变成了藏在心底的甜。他悄悄把那片桂花干捡起来,塞进袖袋里,指尖触到布料下的温热,比怀里的饼还暖。
“走了,吃野兔去。”他站起身,伸手想拉风铃。
风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的手很烫,裹着她的手,连带着她的心跳都快了半拍。两人踩着雪往梅林外走,脚印在雪地里并排延伸,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线,慢慢通向飘着肉香的伙房。
雪还在下,落在两人发间,慢慢化成水,顺着鬓角往下淌,却一点都不觉得冷。海云帆低头,看见风铃的发梢沾着片雪花,像颗碎钻,忍不住伸手想帮她拂掉——
“又想干嘛?”风铃抬头,眼睛亮晶晶的。
“没什么。”他缩回手,耳根红透,“雪落在你头发上,像……像撒了糖。”
风铃的脸“腾”地红了,加快脚步往前走,声音却带着笑意:“就你嘴甜!”
梅林深处,王陆看着两人的背影,碰了碰闻宝的脑袋:“看见没?这叫‘打出来的情,骂出来的爱’,比你啃饼有意思多了。”
闻宝啃着手指,似懂非懂地点头:“那我明天也抢师姐的饼,让她揍我一顿?”
王陆笑着踹了他一脚:“傻小子,那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让你碰啊。”
雪地里的脚印还在延伸,带着葱油饼的香味和心跳的温度,在漫天飞雪中,悄悄长出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