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洞深处的黑暗依旧浓稠，但某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邱解放蹲在角落里，从岩缝中取出那包用破布裹着的糊糊干。晒干后的食物硬得像石头，但在那些因伤病而奄奄一息的矿奴眼中，这却是救命的良药。
“吃吧，“邱解放将一块糊糊干掰碎，递给一个咳出血丝的年轻矿奴，“含着慢慢化。“
年轻矿奴颤抖着接过，浑浊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在这里，从没有人会分食物给一个快死的人——那等于浪费宝贵的生存机会。
“为、为什么……“他嘶哑地问。
邱解放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在这里，我们得互相拉一把。“
三周过去，十六个曾被死亡笼罩的矿奴渐渐恢复了力气。他们中有人是被监工的鞭子抽得奄奄一息，有人是因高烧被扔在废矿坑等死，还有人仅仅是因为年纪大了，挖不动矿石而被克扣食物……
而现在，他们全都活了下来。
“A-19，我的命是你给的。“一个满脸疤痕的壮汉跪在地上，声音哽咽，“以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其他人纷纷附和，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忠诚。
邱解放扶起他们，摇了摇头：“你们的命是自己的。我帮你们，是因为在这里，我们得抱成团才能活。“
他按照计划，将十六人分成四组，由最初的四人各自带领。夜深人静时，他们聚在矿洞最隐蔽的角落，邱解放给每个人都取了名字——
“你叫赵铁柱。“
“你叫周向阳。“
“你叫李青山。“……
每念出一个名字，那双浑浊的眼睛就会亮起一簇火苗。
队伍壮大的消息，终究传到了C-43的耳中。
这个身材魁梧的恶霸是矿洞里的“特权阶层“。据说他妹妹伺候过贵族家的床奴，因此监工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掌控着十几个跟班，经常克扣弱小矿奴的矿石和食物。
“听说有个A-19，在拉帮结派？“C-43冷笑着，一脚踹翻了邱解放的矿筐，“让我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第二天，邱解放上交矿石时，发现筐里的矿石少了一截——明显被人偷了。监工的鞭子已经举起，就在此时，三个曾被邱解放救过的矿奴冲了过来。
“大人！用我们的补上！“
他们二话不说，将自己的矿石倒进邱解放的筐里。监工冷哼一声，勉强放过了邱解放，但那三人却因份额不足，各自挨了一鞭子。
邱解放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C-43指使人偷的，“一个叫王石头的矿奴拖着被拷打过的身体回来报信，“但他背后有人，咱们现在动不了……“
众人沉默。在这个地狱般的矿洞里，C-43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
“先记下这笔账，“邱解放最终压下怒火，“总有一天，他会付出代价。“
当晚，邱解放将二十人召集到矿洞最深处。
“今天，我们开个会。“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开会“是什么意思，但所有人都安静地围坐成一圈。
邱解放用炭灰在石板上画了几道线：“从明天开始，我们试试'流水作业'。“
他解释道：力气大的专管砸矿石，眼神好的负责分拣，手巧的编装矿石的藤筐……这样一来，效率能提高三成。
“多出来的矿石，我们存起来应急。“邱解放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这叫'我为人人，人人为我'——今天你帮别人，明天别人帮你。“
虽然大多数人听得半懂不懂，但他们都记住了两个词：
“团结“和“互助“。
散会时，邱解放望向矿洞顶部——那里有一道裂缝，偶尔能透进一丝星光。
他知道，火种已经点燃。而现在，它正悄悄蔓延。
流水线作业的第五周，第一矿洞互助会的产量已经远超其他矿洞。
原本佝偻着背、麻木挥镐的矿奴们，如今分工明确——壮实的赵铁柱带着采矿组专攻岩壁最坚硬的矿脉；眼神锐利的周向阳领着分拣组将矿石按品质分类；手巧的李青山则编织出更结实的藤筐，让运输组的效率翻倍。
产量提高了五成。
这意味着，他们再也不用因份额不足而挨鞭子。
——甚至有了余裕。
每晚的“互助会会议“成了矿奴们最期待的时刻。邱解放用炭灰在石板上写字，教他们认“团结““互助““解放“这些陌生的词汇。起初，大多数人只是懵懂地听着，但随着时间推移，某些东西在他们心底生根发芽。
“解放不是一天能完成的，“邱解放的声音在矿洞中低沉而坚定，“但现在，我们至少能让自己人少挨鞭子。“
他指了指岩缝中藏着的矿石储备——那是他们五周来偷偷攒下的“互助基金“。每当有矿奴生病或受伤，党支部就会动用这些储备，确保他们不会因份额不足而被监工折磨致死。
帮助像瘟疫一样蔓延。
一个被鞭伤感染的少年，得到了党支部的糊糊干和草药；
一个年迈到几乎瞎眼的老矿奴，被安排去编藤筐，再也不用面对坚硬的岩壁；
甚至其他矿洞的奴隶，也开始听说“有个叫邱解放的，会帮快死的人“……
互助会的规模悄然扩大。从最初的二十人，到五十人，最后达到了近百人。
每个新成员都会在深夜的篝火旁获得一个名字，并在邱解放的带领下宣誓：
“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他们或许还不完全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但他们确实感受到了变化——
挨的鞭子少了，活得像人的时候多了。
但并非所有人都乐见这种改变。
C-43最近暴躁得像头困兽。曾经跟在他身后欺压弱小的十几个跟班，如今只剩三四个死忠。其他人要么偷偷加入了互助会，要么干脆躲着他走。
“那群废物，居然真信了什么'互助'的鬼话！“C-43一脚踹翻地上的矿石筐，脸色阴沉。
最让他愤怒的是，连监工对他的态度都微妙地变了——以前会对他妹妹的“关系“给几分面子，现在却只是不耐烦地摆摆手：“别惹事，管好你自己。“
——他的“特权“正在消失。
“都是那个A-19……“C-43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第二天清晨，C-43趁着监工巡查时，凑上去低声道：“大人，有要紧事……得见管事老爷。“
监工皱了皱眉：“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见管事？“
“是关于产量突然增加的事，“C-43压低声音，“有人在矿洞里……搞事情。“
这个词终于引起了监工的注意。
矿场管事罗德里克坐在铺着兽皮的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听着C-43的汇报。
“……他们私下结社，还给人取名字！“C-43添油加醋地说，“那个A-19说什么'解放'，分明是要造反！“
罗德里克摩挲着下巴，没有立即回应。作为经营矿场二十年的老手，他太清楚奴隶们那些小心思——大多数所谓“阴谋“，不过是绝望中的呓语。
但产量确实反常。
他翻开账本：第一矿洞过去五周的产出，比其他同等规模的矿洞高出近六成。这在奴隶采矿的效率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个A-19，有点意思。
“你说他们有一百人？“罗德里克突然问道。
C-43连忙点头：“至少！他们每晚都秘密集会——“
管事抬手打断了他。一百个奴隶若真能组织起来，确实是个隐患。但另一方面……如果这种“组织“能提高产量？
罗德里克的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算计。他不在乎奴隶们私下搞什么把戏，只要不影响矿石产出——甚至能增加产出。
“带那个A-19来见我，“他最终决定，“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能让你这么……紧张。“
最后那个词的嘲讽意味，让C-43的脸涨成了猪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