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矿洞格外寒冷，曾自由蜷缩在角落里，高烧让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邱解放和德解放比往常更早醒来，借着萤火虫的微光，他们交换了一个坚定的眼神。
“今天得多挖三成。“邱解放低声说，手指在潮湿的岩壁上划出一道痕迹，“曾自由的份额我们得替他补上。“
德解放点点头，干裂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两人拿起铁镐走向矿脉深处，镐头撞击矿石的声音在寂静的矿洞里格外清脆。汗水很快浸透了他们破烂的衣衫，混合着昨天的鞭伤，火辣辣地疼。但谁都没有停下，铁镐起落的节奏越来越快。
正午时分，监工来巡查进度。邱解放偷偷瞥了一眼自己和德解放的矿筐——比平时多了近一半的矿石。但当他看向曾自由的矿筐时，心还是沉了下去。生病的曾自由今天几乎没挖到什么矿石。
“废物！“监工的鞭子已经扬起，眼看就要抽在曾自由身上。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的身影慢慢挪了过来。A-99——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中年矿奴，默不作声地将自己矿筐里的矿石倒了一部分到曾自由的筐里。
监工皱了皱眉，但看到四个人的矿石总量勉强达标，只是冷哼一声就离开了。
三人震惊地看着A-99。这个平日里从不与人交流的矿奴，此刻正低着头，脏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为什么帮我们？“邱解放压低声音问道。
A-99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晚餐时分，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当监工没收了曾自由的食物后，A-99悄悄地将自己的糊糊分了一半过来。这一次，他甚至连看都没看三人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夜幕降临，矿洞里渐渐安静下来。邱解放正想和德解放商量明天的计划，突然感觉到有人靠近。A-99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他们身边，干裂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
“我...我看见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很久没说过话，“昨晚...名字...“
邱解放的身体瞬间绷紧，但A-99接下来的话让他放松下来。
“我也有名字...“A-99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父亲取的...叫'吃饱饭'...“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吃饱饭“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曾经是子爵领地上的农奴，虽然日子艰苦，但比起矿奴还是好很多。直到三年前，子爵的马踢了他一脚，而子爵竟然说他的血脏了马蹄。
“就为这个...半枚铜币...“他的声音里充满仇恨，“那匹马值三千铜币...我的命只值半枚...“
邱解放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他轻轻握住“吃饱饭“粗糙的手：“加入我们吧。“
“吃饱饭“用力点头，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有了光彩。
邱解放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宣布：“我们要成立一个组织，就叫...第一矿洞互助会。我是互助会书记。“
其他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些陌生的词汇是什么意思。德解放小声问道：“互……助会是什么？“
邱解放想了想，尽量用他们能理解的话解释：“就像...就像矿工们的秘密兄弟会。但我们不只是为了自保，我们要改变这一切。“
“改变？““吃饱饭“的声音有些发抖。
“对，改变。“邱解放的目光扫过每个人，“从记住自己的名字开始，从互相帮助开始...总有一天，我们要让所有矿奴都站起来。“
虽然不完全明白邱解放话中的深意，但三个人都感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召唤。曾自由虚弱地举起手，德解放和“吃饱饭“也相继伸出手，四只伤痕累累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夜深了，四个人背靠背地挤在一起取暖。邱解放能感觉到身后“吃饱饭“的身体在轻微颤抖——这个饱经苦难的农奴，此刻或许正在梦中重温父亲给他取名的场景。德解放的呼吸均匀而平静，而曾自由的体温似乎比昨天降了一些，这是个好兆头。
矿洞顶部，几只萤火虫组成了一个微弱的光圈，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就像这个刚刚诞生的“第一矿洞党支部“，渺小却倔强地存在着。
邱解放轻轻哼起了一首梦中听过的歌谣，旋律简单却充满力量。其他三人虽然不会唱，但也跟着节奏轻轻点头。在这个充满绝望的矿洞里，四个有了名字的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希望的重量。
他们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知道这个“互助会“能走多远。但此刻，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改变已经悄然开始。就像矿脉深处的金子，虽然被埋没，却从未消失。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了三周，曾自由的高烧终于退了。
三周来，邱解放、德解放和“吃饱饭“轮流替他分担矿石份额，偷偷省下自己的糊糊喂给他，甚至用岩缝渗出的清水为他擦洗伤口。如今，曾自由终于能重新拿起铁镐，虽然动作还有些迟缓，但眼中的光芒却比从前更加明亮。
“接下来，我们需要更多人。“一天夜里，邱解放压低声音对三人说道。
德解放挠了挠头：“为啥？咱们四个不是挺好的吗？“
“吃饱饭“沉默片刻，低声道：“人多力量大？“
邱解放赞许的回答道:“对”
三人虽然不太明白具体该怎么做，但都坚定地点头。
邱解放又提出了一个更奇怪的要求：“从明天开始，咱们每天省下一口糊糊，晒成干儿存起来。“
“啊？““吃饱饭“愣住了，“那玩意儿晒干了跟石头似的，咋吃？“
邱解放神秘地笑了笑：“不是用来吃的，至少……不是现在吃。“
尽管满心疑惑，但三人还是照做了。每天领到糊糊后，他们都会偷偷挖出一小团，抹在干燥的岩壁上晾着。几天下来，那些黑乎乎的糊糊干渐渐积攒成一小堆，被他们用破布包好，藏在了矿洞深处的一个隐蔽缝隙里。
没人知道邱解放要这些糊糊干有什么用，但所有人都选择相信他。
就像相信那个关于“名字“的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