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值房
张居正推开了值房的门,本来冷冷清清的内阁值房里也是挤满了人,高拱坐在主位,不断地翻阅着来往的文件,听到开门声,高拱抬起头来,看到了走进来的张居正。
“叔大,如何了?”
张居正轻轻摇了摇头,高拱本来还有些期待的面庞上瞬间暗淡了下去。张居正坐到了旁边,端起茶碗呷了一口参茶。
“元辅呢?户部之行可还顺利?”
“哎!”高拱叹了一口气,站起了身,拍了拍手。
“诸位!一切要务就按照刚才所议的章程来,切不可求快以乱了章法,去吧!”
高拱说完,拥挤在文渊阁的各部官吏行礼后纷纷散了出去,只留下高拱和张居正二人。
“子象兄去孝陵万寿宫还未回来?”
张居正问,早上出文渊阁的时候,他们三人兵分三路各自办事去了,高拱去了户部要钱,张居正去了工部清点库存,高仪则是去了孝陵隆庆帝的陵寝地宫催进度去了。
“户部的张部堂怎么说?”张居正问。
“丧仪用银三十万两,登基用银七十万两,再多就拿不出了。”
张居正沉默了一会,“太仓储银呢?现银多少万两?”
“一百八十四万两!”
高拱说完也沉默了下去,不多一会,文渊阁的门再次被推开,高仪摇着小折扇走进了值房,看到高仪和张居正都在,高仪急忙行礼。
“肃清兄,叔大兄,两位何时回来的?”
高仪边说边擦了一把汗。
“也是刚到!”高拱和张居正齐声说道。
“万寿宫进度如何了?”
“怕还要半月有余,地宫主体已近尾声,但神道、碑亭、祭殿等地面建筑及一应石刻、绿化,最快也需半月方能大致齐备,至于银钱......”他苦笑了一下“工部之前拨付的款项已近告罄,后续还需至少......五万两方能收尾。二位呢?事办的如何了?”
高仪问完就发现高拱和张居正沉默了下来,他也就明白了,只得悻悻的坐回了座位。
沉默了一会,还是高拱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叔大去了工部,清点世宗朝旧物。结果如何?”
“存余确实不少,整整有四百六十箱,然实则堪用不过三成而已!其余能修能补的,怕是不多,其余的则基本报废,维修费用恐不低于新造!”
张居正放下茶碗,摇了摇头,又将另一件棘手的事抛了出来;
“工部呈上的登基器物清单更是荒唐!武清伯竟敢索要金丝冠带、六套金线缂丝蟒袍!耗银动辄数万两!我已严令朱衡,逾制之物一件不许做,蟒袍只按常服规制做一套,冠带严遵祖制!登基器物开销,务必压缩至二十万两以内!”
高拱一听,压抑的怒火就冲上了头!
“混账东西!国难当头,竟敢如此僭越奢靡!叔大处置得对!这等蛀虫,就该狠狠敲打!”
他对李伟的贪婪本就厌恶,此刻更是火上浇油。但骂归骂,这账还是要算的:
“丧仪费三十万两,万万不可超了规制,登基所用的七十万两,要基本用在实处,万不可因为有些人的贪恋就将原本计划好的一切规制给打乱!”
张居正点了点头“至于武清伯一事......”张居正看向高拱,语气慎重,“虽已驳回其逾制奢靡之请,然其毕竟是李娘娘生父,新帝外祖。为免其心怀怨怼,于宫闱之中再生事端,也为了给李娘娘一个体面交代。元辅,是否需你我联袂,进宫面禀两宫娘娘?一则禀明太仓实情及我等议定之章程,二则也将武清伯之事,委婉陈情?”
高拱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
“需得进宫一趟了,将下午户部拨银一事也汇报一二!”
内宫乾清宫
乾清宫内肃穆庄严,李贵妃与陈皇后端坐于主位之上,身旁坐着皇太子朱翊钧。司礼监秉笔冯保垂手侧立在皇太子身旁。
两位太后虽面带悲戚,但仍有一丝对新朝开启的期待。
高拱和张居正入宫前就已经换好了孝服,恭敬行礼后,两位阁臣分别坐到了御赐的软凳上。
“两位阁老可是有要事相禀告?”李贵妃问。
高拱和张居正对视了一眼,高拱站了起来,恭敬的行了一礼,拿出了早就写好的奏折,冯保看到后急忙走下了台阶,将高拱的奏折拿了上去,放在了御案上。
“高阁老请讲!”李贵妃边翻奏章边问。
“臣与张阁老方才分别去了户部和工部,臣去户部是为了核对两项国之大事所用银两,张阁老则是去工部清点世宗朝所剩旧物,看能不能......”高拱顿了顿“用于先帝的丧仪之上!”
高拱说完静等回复。
“奏章本宫看过了。”李贵妃说着就把奏章递给了一旁的陈皇后,陈皇后也是只象征性的翻了翻,就将奏章放回了御案。
“姐姐可有异议?”
“我本就对这种事不上心,看过了也觉得头大,还是妹妹拿主意吧。”
陈皇后笑了笑。
李贵妃也不推辞,就直截了当的问高拱:
“高阁老,为何先帝的丧仪费用才拨了三十万两?虽说本宫是一介女流,可帐本宫还是算的清的,我堂堂大明朝的皇上,丧仪费用就只有三十万两,殊不知,现在民间稍有声望的家族办一场丧事,都要十万两之巨,何况我等皇家?这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高拱听着责问,默默的在心里打了个腹稿,开口道:
“下官也觉得不妥,只是目前国库储银不足,实难拿出太多银子来置办丧事。目前太仓储银不过一百八十万两,若是丧仪开销太大,怕是会......”
“开销大不大在且不论,这用前朝旧物......是否过于寒酸了?”
李贵妃一针见血的问。
“回娘娘,臣等深知此举有损皇家体面,实乃不得已而为之!臣斗胆,请娘娘细思!”
高拱说完又行了一礼,继续道;
“娘娘容禀,太仓储银一百八十四万两,此乃铁证。非是臣等不愿为先帝风光送行,实乃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户部张尚书言,此一百八十四万两,需应对:
其一,大行皇帝丧仪及万寿宫收尾;
其二,新帝登基大典;
其三,拖欠半年的京官俸禄;
其四,九边重镇数十万将士的粮饷;
其五,戚继光、李成梁等将领多次泣血请奏的军械更新、冬衣补给;
其六,维持朝廷日常运转。
此六项,皆关乎国本,牵一发而动全身!任何一项短缺,都可能引发滔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