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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下官最为担心的问题,其他的都好说,毕竟还能用几年,可这龙袍呢?”

张守直说完沉默了下来,高拱眉头微皱,他知道张守直说的是对的,但对的也没办法先帝的丧事可以简陋一些,但新帝的登基大典绝对不能凑合。

想着想着,高拱内心那股无名的邪火就冲到了天灵盖上,他贵为首辅,何曾受过这等当面顶撞!

尤其是被一个‘小孩子长个子’这种市井俚语般荒唐的理由给怼的哑口无言。

可他又不能发火,这是最让他难受的,现在发火,不光解决不了问题,还有可能将问题激化,所以高拱深吸了一口气,压了压自己的火气,开口说道:

“先帝的丧事......”高拱强压着自己内心里的翻江倒海,“迫于太仓的实际情况,或许可以稍稍从简,想必两宫娘娘深明大义也能理解,只是新帝登基这等大事,实在是从简不得,必须办的风光体面,让天下臣民、四方藩属,都看到我大明虽遭国丧,然根基稳固,新主承祧,气象更新!

这样才能堵住悠悠众口,震慑朝野,若是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我大明朝国库空虚?再让塞外那帮马匪知道了,岂不是战事又起?”

高拱越说声音越高,仿佛要将刚才因为‘孩子要长身体’被噎的浊气给一大口都吐出来。

“首辅大人之难下官还是那句话,深以为然,下官也感同身受,可下官所述,并非下官所难,而是国家所难,首辅大人统御中枢数载,难道不知道吗?”

张守直抬起头,拿过放置在一旁的账册,翻开递到了高拱的面前;

“此乃宣府、大同、蓟镇、辽东四大边镇近三年的粮饷拨付记录及催饷文书副本,请首辅大人过目。”

高拱看着账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如同看到了一阵阵将士的呐喊,无助且悲壮!

“大人请看,宣府镇,自去年七月起,实发饷银不足定额六成;大同镇,今年上半年粮草转运,因银钱不足,比定额少运三成,军中已现以陈粮霉米充数;蓟镇,戚帅麾下,精锐之师,然军械更新之请,户部因无银,已积压一年有余;辽东,李总兵报,冬衣至今仍有半数未备,现年已过半,兵士于苦寒之地,冻伤者数众……”

张守直说完再次抬起头,盯着高拱阴晴不定的脸庞。

“首辅大人方才所言确实句句在理,可在下官看来,却是毫无意义的粉饰太平之策。”

张守直顿了顿,接着说道:

“下官请问首辅大人,是新帝登基那几日的风光体面更能震慑宵小,还是我大明九边重镇数十万枕戈待旦、粮饷充足、兵甲精良的虎狼之师更能慑服敌胆?!”

高拱彻底沉默了,他也是治国能臣,当然知晓国库空虚的利害,只是眼下的时机千载难逢,若是错过了,他高拱的政治生涯怕也要画个句号了。

“若为了一场徒有其表的登基大典的风光,就掏空了太仓储银,导致边饷彻底断绝,军备废弛,兵士饥寒交迫、怨声载道!

首辅大人试想,彼时塞外强敌看到的,究竟是朝廷的‘空虚’,还是我边关防线的‘虚弱’?!他们看到的,是登基的排场,还是我戍边将士因缺饷而涣散的军心?!是排场诱其来犯,还是虚弱招其觊觎?!”

张守直句句如刀,硬生生的割在高拱因为一心想依附李贵妃而发昏的大脑上,刚刚的怒气也早已烟消云散,高拱沉默了一会,他看着眼前那卷记载着边关将士困苦的发黄卷宗,听着张守直那字字诛心的反问,轻轻的叹了口气,朝着张守直深深的鞠了一躬。

“首辅大人这是何意?”

张守直赶忙伸手去扶。

高拱却深深的一拜;

“时举兄的一番话,字字如晨钟暮鼓,震聋发聩!让高某......无地自容。高某位列台阁许久,早就忘了人间疾苦,更何况那些用命填补我大明边关的将士呢?”

高拱说着摇了摇头。

“哎,若不是今日时举兄的仗义执言,高某怕是就被粉饰太平的假象给迷惑住了!惭愧!实在是惭愧!”

“首辅大人无需自责,下官也是在其职谋其事,整日和这些黄白之物打交道,确实世俗了些。”

张守直说着将账册卷宗收了起来;

“不过首辅大人所言亦有其理。

新帝御极,乃国家重典,象征新朝气象开端,确实不能过于简陋,寒了天下臣民之心,亦损国体威严。

下官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在京官员的俸禄可在拖几个月,目前户部紧急核算的章程是:

大行皇帝丧仪,礼部所列条目,已尽力压缩,大约耗资三十万两。

此数,已称得上精简,且是维系人伦纲常、安抚天下之必需,无可厚非,户部当全力支应。

至于新皇登基大典之费......”张守直再次看了一眼高拱。

“不知首辅大人先前预算几何?”

高拱被问得一时语塞。他原本的心理预期是至少八十万两,甚至更多,以彰显排场。但经历了刚才那番灵魂拷问,看着张守直那清澈坦荡的目光,再想到边关将士的困苦,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这个口了。八十万两?那几乎是要把太仓储银掏空一半!他脸上掠过一丝窘迫,竟下意识地将问题抛了回去;

“时举兄掌管户部,精于筹算,依时举兄之见,意下多少?”

“六十万两足以!”

张守直斩钉截铁的说道。

张守直看高拱没接话,就明白和高拱心中所设相差甚远,遂又补充了一句;

“若是实在太少,也可增加至七十万两!”

张守直说完,静等高拱的反应,等了半天,高拱还是没开口,张守直只得接着说;

七十万两,此乃极限,再多一两,户部也拿不出了,边饷,欠俸,军备三者必崩其一!”

巨大的失落感和一种被现实狠狠按住的无力感涌上高拱心头。

他精心构想的“新朝气象”,在残酷的财政现实面前,不得不大打折扣。

他张了张嘴,最终,所有的雄心和不甘,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沉重的叹息,带着一丝疲惫的妥协:

“好,七十万两就七十万两,明日我就让朱尚书过来领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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