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陆长寿对自己提的条件也没多少底气。
但正如那鼠尾辫自己所言,他来赌场不为赢钱,只为找乐子。
陆长寿赌的,就是这鼠尾辫会对自己“出千”的法子感兴趣。
鼠尾辫的嘴上始终带着笑意,让人捉摸不透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隔了许久,才慢悠悠开口:
“说吧,什么条件?我听听看。”
有戏!
陆长寿心头一喜,忙道:
“明人不说暗话,这赌坊,其实就是我家的产业。朋友来赌,我们自然是欢迎的。可若是借助方术,你赢了,没什么意思。我们这小本买卖,也经不起这个折腾。大家交个朋友,卖我个面子如何?”
陆长寿摸不清对方的深浅,这话说的客气,意思也说的很明白。
你要么别来,要么就别用方术。
鼠尾辫摇了摇头,给出直截了当的答复:
“不行。我喜欢赌,但不能接受输。”
不接受输?你干脆去明抢算了。
陆长寿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那……如果我有个法子,不用方术,也能保你赢呢?”
“先说来听听。”鼠尾辫明显来了兴趣。
为表达诚意,陆长寿干脆将方才使用的套路和盘托出。
“刚才我用的法子,叫做巴什博弈。”
“八……十?”鼠尾辫没听明白。
陆长寿没有解释,只自顾自地接着说:
“规则是拿最后一张牌者胜。那我只需在你最后一次取牌前,确保牌堆只剩下三张牌,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我们取牌的数量并不固定,你是如何确保最后可以剩下三张牌的?”鼠尾辫道出问题的关键。
“数目其实可以固定的。”陆长寿从牌堆取出三张牌,分作一二两组。“你取两张,我便取一张;你取一张,我便取两张。如此,每轮实际取走的牌都为三张。牌堆共三十二张牌,其中便是十组三张,外加多出来的两张牌。”
鼠尾辫恍然大悟,立刻接道:
“所以先手取牌的人,上来便取走多出的那两张,随后每轮便可以把取牌数控制在三张,如此几轮过后,便可以确保只剩下三张牌。”
陆长寿点了点头:
“以此类推,无论牌堆总共有多少张,每次可以取走多少张,只要算准分组,总能找到必胜之法。”
“有趣,当真有趣。”
鼠尾辫鼓掌称赞,眼中兴致更浓。
“还有没有更有意思的玩法?再说出一种让我开开眼,你的要求,我便答应。”
此言一出,旁边的赵长河不由地捏了一把汗。
他在赌场摸爬滚打多年,陆长寿刚讲的巴什博弈,自然是听明白了。
可如此的奇思妙想,普通人能接触到一种已经是相当难得。
他这侄子虽平日里不务正业,专捣鼓些旁门左道,但想要再说出一种类似的玩法,他其实并不看好。
陆长寿略一沉吟,忽然眼睛一亮,侧身吩咐阿福:
“去帮我找一条绳子来。”
阿福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陆长寿则走向旁边的赌桌,随手抄起一根用于分钱的细长木条。
不多时,阿福捧着根半米来长的细麻绳,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陆长寿接过绳子,放在手里掂量过分量,又用麻绳缠住木条试了试。
“正好。”
他在赌桌上清理出一块区域,将麻绳两头对齐,放在桌面上盘出两圈圆扣,叠放在一起。
“阿福,你来。”陆长寿点了点绳子中间的圆扣,将木条递了过去,“选个圆孔将木条插进去,看看能不能被绳子套中。”
“少爷,这……这也太简单了吧?我闭着眼睛都能套中。”
阿福有些迟疑,生怕陆长寿的方法不能让鼠尾辫满意。
“少废话,让你选你就选,千万别给少爷放水,套中了赏你两块现大洋。”
一听现大洋,阿福的眼都直了,连忙接过木条,瞅准一个圆扣直接插了进去。
陆长寿嘴角微扬,手指捏住绳尾轻轻一拽。
绳子松脱滑出——没中。
“啊?”
阿福挠了挠头,一脸懵。
“再来。”陆长寿重新叠好圆扣。
这次阿福不敢大意,仔细着两个圆扣来回比较了半天,确信自己绝不会再错,才小心翼翼把木条插入。
陆长寿再次拉动绳尾,依旧没有套中。
“这……这不可能啊。”
阿福彻底傻了,他自认眼神挺好使的,怎么看错一次还能看错两次?
“有趣的障眼法。”在旁仔细观察的鼠尾辫缓缓开口,“通过不同的方式牵拉绳头,从而决定哪个圆扣可以解开,哪个可以套中木条。”
“聪明。”
陆长寿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想法。
愚蠢的安国人,见识到信息时代的厉害了吧。
这在互联网上都被揭秘烂了的街头骗术,但凡常上网的,不大的孩子都能给你讲出两句门道。
一个动辄就能催眠数十人的方士大佬,却还需要看两遍才能搞懂。
也挺有意思的。
“你的要求我答应了。”鼠尾辫痛快地说道,“你很有意思,这个朋友我交了,我叫守庚申。”
“陆长寿,未入门的江湖相士。”
“江相派么?”守庚申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呵,怪不得。”
他不再多言,干脆利落地一挥手,转身便朝赌坊外走去。
“江湖路远,后会有期,相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守庚申跨出门槛的刹那,赌坊内所有僵着身子的人全都一个激灵,喧闹声、叫嚷声再次充斥满整间大厅。
“三四六,大。”
“丁三配二四,至尊宝,通杀。”
“拿AK不赌是棒槌。”
……
赵长河的目光像粘在了陆长寿身上,不断上下地打量着,眼神复杂难言。
眼前这个不学无术的小子好像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关键是,他什么时候长的本事?
他打心眼里高兴,又觉得憋着股火儿撒不出来。
陆长寿被他盯得身不自在,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开口道:
“三叔,您……别这么看着我行不行?怪瘆人的。”
“你这臭小子,明明这么聪明,怎么就不往正地方用呢。”
赵长河突然破口大骂,脖子都气红了。
“找个机会,我真得和二哥说说,叫你搬来我家里,让我好好管教几天。”
陆长寿:“……”
“你要是但凡能对商会的事情上点心,我们几个老骨头,早就可以退休享清福去了。”
“……”
“唉……”赵长河突然叹了口气,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罢了罢了,可能真是老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
“……”
“要是你爹铁了心不让你碰商会的生意,你就来找三叔。我名下这间赌坊,虽也是商会的产业,但三叔能做主,只要你愿意来接手,三叔就交给你。”
陆长寿一时没回过神。
不是,三叔?
刚还吹胡子瞪眼骂我呢,这怎么就要把家底送我了?
变脸变得还挺快。
一通絮叨,赵长河胸中的闷气似乎也顺了不少,扬声唤来了钱老四。
“你现在立刻去后院,把我珍藏的三枚辛元通宝取出来。”
“啊?”钱老四愣在原地。
“啊什么啊,赌场的麻烦让长寿解决了。不是你答应给他三枚铜钱的报酬么?”
钱老四依旧一头雾水,陆少爷明明只是在二楼坐了一会儿,怎么麻烦就突然解决了?
被赵长河踹了一脚后,他连滚爬爬地冲向后院。
不多时,便捧着个紫檀做的木匣子走回来了。
赵长河小心翼翼打开匣子,取出三枚古铜钱,有些肉疼地递给陆长寿。
“你小子今天帮三叔解决了个大麻烦,三叔也不能小气。拿着吧,好好收住咯。这三枚辛元通宝,前几年有人出价三十条小黄鱼,三叔都没舍得给。”
三枚铜钱尺寸略大于常品,刻字大气端正,边缘处还镌着一圈细小的月牙形暗纹,更显精巧。
就在陆长寿刚刚接过接过的刹那,三枚铜币仿佛与陆长寿产生了莫名的联系。
一道极其细微、几近不可见的淡金色光芒,蓦地自铜钱表面腾起,透进陆长寿皮肤,眨眼间便扩散至全身。
如初春解冻的涓涓细流,金光开始流动,冲刷着陆长寿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啊——爽!”
陆长寿几乎是下意识、不由自主地呻吟了一声。
这声喊,把身旁的赵长河、阿福、钱老四三人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在他们眼里,只看到陆长寿将三枚铜钱攥紧,随后仰头闭眼,脸上露出近乎痴迷般的享受。
硬要说,还有点猥琐。
三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歪着脑袋,像看傻子一样盯着陆长寿。
不会是疯了吧?
此刻的陆长寿哪还顾得上旁人目光,奇异的感觉仍在继续。
流入体内的淡金色光芒并未消散,反而开始在识海中慢慢汇聚、旋绕,渐渐凝成一张金光流转的八卦。
突然……
陆长寿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啪嗒。
一滴浓稠如墨的黑血不知从何处滴落。
滴在八卦的正中心,晕染扩散。
血丝被逐渐拉长,所过之处,竟缓缓生出青紫色的血管以及诡异腐败的烂肉。
被血污染黑的八卦仿佛变成了活物,跟随着陆长寿的脉搏不断跳动。
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