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黑色的八卦?”
崔玄坐在大槐树底下,将刚晒好的烟丝卷入烟纸,头也不抬。
“是啊,这正常么?”
“怎么说呢……从我爷爷那一辈的前辈,再到你,所有的江相里头,我也只见过你和怜人是黑色的八卦。”
“嘶~”
陆长寿倒吸一口凉气,总觉得跟怜人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将卷烟点着吸了一口,崔玄慢慢悠悠说道:
“倒也不用太担心。我见是见得少,但知道的挺多的。在咱们这一脉的历史里,也有不少前辈是黑八卦,个顶个的都是江相中的翘楚。”
“这么说,我也算是天赋异禀了?”陆长寿问。
“反正我是没听说过,哪个资质平庸的能生出黑八卦来。”
“那这黑八卦和寻常的有啥区别?或者说,有啥好处?”
“好处?那可多了。不过得等你成了二层方士才能显现出来。至于坏处嘛……你想听?我倒是可以现在就能告诉你。”
“……”
陆长寿又默默在心里骂了崔玄几遍,这老家伙也不知是不是相士当久了,总喜欢卖关子。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可照咱江相派流传的历史来看,黑八卦的前辈,就没一个善终的。”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崔玄抖了抖烟灰,“有到了晚年突然疯魔的,有被仇家削去四肢做成人彘的,也有占全了鳏寡孤独,老了像条野狗似地被丢在路边的。”
陆长寿听得有些紧张,忙问:
“你要说疯了是受到黑八卦影响,我信。但被仇家寻仇,应该和黑八卦没有关系吧?”
“这可说不准。”崔玄摇头,“咱们江相的特殊之处在于能窥探部分天机。黑色八卦能力更强,接触的天机也更详实。你没听过那句话?窥探天机者需遭天谴?”
陆长寿一时语塞,合着我强,反倒活该倒霉?
他甚至有些后悔加入江相派了。
“我甚至有些怀疑,怜人就是受了黑色八卦的影响,才变成如今这鬼样子。不过他年纪还小,其他黑八卦的拥有者,一般都是晚年才受到了影响。”
听到这话,陆长寿沉着的心反而放下了一些。
既然结果不能改变,不如趁着年轻把能享的福都享了。
等老了,大概也无所谓了。
当然,若能避开那所谓天谴,自是最好。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这些黑色八卦的拥有者里头,也有例外。”
又卖关子。
陆长寿强压下要和崔玄拼命的冲动,问:
“是哪位前辈?他是怎么办到的?”
“是咱们的祖师爷,他活了整整一百三十二岁,最后寿终正寝。他还是咱江相派历史上唯一的九层方士,甚至有传言说他突破了第九层。这说明了,只要够强,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陆长寿更无语了,江相派的历史上才诞生过一位,难道你还让我学他?
他耷拉着脸,朝崔玄讨要说法:
“我好歹也是你的关门弟子,你不担心我,也替我想想辙啊!”
“我想辙?我全盛时期也就是七层,如今只剩六层半的修为,你这么看得起我?再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等你老了,我都不知道入土多少年了,操着心有什么用。”
他将卷烟抽到快烫手的位置,才丢在地上踩灭,起身往堂屋走去。
“先学本事吧,你不是还着急追查观音教的线索么?”
陆长寿一听,来神了,连忙跟了上去。
崔玄泡了壶茶,给自己斟上一杯,又给陆长寿倒了一杯。
“先将你这次入门仪式得到的三枚铜钱拿出来给我看看。”
陆长寿从怀里掏出三枚辛元通宝,依次排在长桌上。
崔玄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连忙拾起一枚,在手心反复掂量。
“辛元通宝!竟然是辛元通宝!还整整有三枚?小子,你这运气……真是绝了。黑色八卦,再加上这三枚辛元通宝,将来能到哪一步,我都不敢想。”
陆长寿敏锐地注意到,崔玄的手都几乎都在抖。
“有说法?”
“当然有说法,咱们方士眼里,管一些具备特殊能力的物品,称之为器,这器又分为两种。
一种是从过去代代流传下来的,叫做古器。其能力效用从前是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不会根据方士的修为高低发生改变。你那副傩面,应该就是一件古器;
至于另外一种,则叫作本命器。顾名思义,是方士用自身法门炼制出来的。方士越强,器也越强。可本命器若是受到损害,方士亦会重伤,严重的,甚至会丢了性命。”
陆长寿立即想起崔玄那半枚铜钱,如果这是他的本命器,曾经被人削去了一半……
他担忧地问道:
“师父。你的那半枚铜钱……是你的本命器么?”
“你不用管我,好好听着。”崔玄摆摆手,继续解释,“入门仪式所取得的三枚铜钱,便是咱们江相派的本命器。本命器一旦定下,贯穿修行生涯始终,也无法更改。
器的品质,与铜钱本身价值直接相关。这辛元通宝,本就是铜钱里最有价值的一类。用辛元通宝作本命器的江相,我连听都没听说过。
你仔细想想,在完成入门仪式之前,你连方士都算不上。所谓的推演,也不过是去忽悠对方,让他主动说出自己的麻烦。依那时的能力,你能帮人解决多大的麻烦,才让人肯送你三枚辛元通宝?”
陆长寿在心里细细琢磨了一番,上来就获得三枚辛元通宝的难度确实不小。
说来也多亏了金银赌坊的东家是自己的三叔,他之所以会送出三枚辛元通宝,顶多有两分是感谢自己帮赌坊化解了麻烦,更多的是出于长辈对后辈的疼爱。
没想到刚刚入门,自己就撞上这等天大的机缘。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有些奇怪。
这关联着超凡力量的本命器,竟还和世俗的金钱扯上了关系?
俗不俗?
“既然是用辛元通宝,那房间里可就施展不开了。”崔玄放下茶杯,起身说道,“来,跟我去后边。”
两人到了后院,崔玄指了指放在墙角的一排破瓦罐。
“用你的辛元通宝,射那些瓦罐试试。”
“怎么射?直接丢过去?”陆长寿一时有些拿不准。
“……你平常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个时候又犯起傻来了?”
崔玄鄙夷地看了陆长寿一眼,
“你入门的时候应该感觉到过,和这三枚铜钱产生了莫名的联系,尝试用这种联系去控制铜钱,然后再将铜钱掷出。”
陆长寿恍然大悟,连忙闭目凝神,仔细地感受与与铜钱的联系。
联系逐渐增强,三枚铜钱仿佛成为了肢体延伸出的一部分。
他双目陡然睁开,意念牵动下,一枚铜钱如箭般激射而出。
轰。
铜钱擦着瓦罐飞过,狠狠地撞在院墙上。
尘土飞扬间,院墙应声塌了一块。
卧槽!这威力……
陆长寿心头震撼,这哪是铜钱?简直能比上巴雷特了。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崔玄气急败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院墙!我的院墙!”
陆长寿毫不在意,直接从怀里抽出张五十块银圆券,拍到师父手里。
崔玄飞快地把钱揣进怀里,眉开眼笑地说:
“嘿嘿嘿,好徒弟,你继续,随便射塌多少院墙都没关系。要不你看我那两间瓦房怎么样,咱们拆了他?”
“……”
陆长寿现在百分百确认,刚与崔玄认识时,他那副见钱眼开的模样,绝对不是装出来的。
见陆长寿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崔玄当即轻咳了两声,端正了姿态,努力维持着师父的尊严。
“有了这辛元通宝,以后你那把破枪就别用了,也不符合咱们江湖相士的身份。记着,咱们江相平日里最重要的,就是端着,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露了怯。”
陆长寿似懂非懂地应了声,愈发觉得这江相派就是骗子的集会。
崔玄叫来阿祁,给了他二十块去修补院墙,这才领着陆长寿回到堂屋。
“好了,接下来,我便传授你江相第一层真正的本事。”他手指轻轻点了点长桌,“把你的三枚辛元通宝,还有查到的观音教线索,都放上来。”
陆长寿依言将铜钱和那块羊纹玉佩工整排放在长桌上。
“闭眼,按我说的做,将思想放空。”崔玄严肃道。
“现在,同时维系你与这三枚铜钱的联系。记住,投入每一枚铜钱上的意念,必须精准均等,不能多一分,也不能少一分。
陆长寿凝神尝试着,然而要将意念均分,就好比左手画圆右手画方一般困难。
对每一枚铜钱的意念牵引总是此强彼弱,难以平衡。
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将心神维持在一个相对均衡的状态。
“维持住了吗?”
“差不多。”
“握住你那枚羊纹玉佩,将对铜钱投入的意念附在上面,同时问出你想问的问题。”
陆长寿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向羊纹玉佩,确保不在伸手的过程中分散注意力。
“就是现在。”
指尖触及冰凉玉质的刹那,陆长寿在心中问道:
“帮我找出观音教与其相关的存在。”
嗡——
眼前场景瞬间切换,周围的环境陡然变黑。
陆长寿猛地意识到,自己来到一间阴暗潮湿的房间。
而黑暗中,两点猩红蓦地亮起,死死钉在他的身上。
一只羊头人身的怪物正在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