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略显冷清,赌坊里的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直至夜幕,场内才渐渐有些热闹的气氛。
赌客们三三两两聚集在桌旁,叫嚷声、哀嚎声此起彼伏,喧嚣不断。
陆长寿让阿福搬来两把椅子,坐在二楼视野最佳的位置,百无聊赖地俯视着楼下。
眼下似乎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只能等待异常的发生。
片刻后,赵长河到来,阿福识趣地让出座位。
他直接坐到陆长寿身侧,手中依旧不停盘着核桃。
“你的所谓解决办法,就是这么干看着?”
“赌坊招了贼,不盯紧点能怎么办?我就不信他不漏出一点破绽。”陆长寿解释道。
“没用。”赵长河语气笃定,“这个位置我连坐了三天,什么也没发现,该丢的钱照样丢。”
陆长寿无意与他争辩,只沉默地注视着楼下。
对方是长辈,嘴上占上风也毫无意义,反而要是将他得罪急了,最后难受的还是自己。
“要我说,二哥就是太放任你了,没让你吃过苦。想当年我们出来闯荡,也差不多是你这般年纪,每天光是在码头搬运的货物,少说都有一千斤。”
陆长寿心中暗自腹诽,没吃过苦的是原主,自己这些年可没少当过牛马。
虽是这么想,但嘴上却奉承道:
“是啊,我之前我常听我爹说过,三叔您能耐大,年轻时候全仰仗您的关照。我也一直想跟您学习,就是没有机会。”
陆长寿心知肚明,赵长河言语虽冲,大半是因原主不争气。
如今换成了自己,与这些叔伯们搞好关系也绝对没有坏处。
那些穿越小说的男主,哪个不结交几个老头?
“嘿,你小子,倒是长进不少。”马屁拍得赵长河颇为受用,“不过照顾真谈不上,我们年轻的时候,都是大哥冲在前头。他死以后,又是二哥为我们兄弟几个遮风挡雨。真有能耐的还是大哥二哥。
你看这次货被劫,虽说闹的凶,市长还派人去老宅质问,但二哥肯定有能力顺利解决此事,毕竟再大的风浪都过来了。”
赵长河的后半句话陆长寿没听进心里,那关于大伯的前半句却勾起了他的好奇。
创立陆氏商会的四人中,父亲排行第二,三叔赵长河,四叔杨卫湖都从原主的日记里看到过。
偏偏是自己的大伯,原主提都没提过,连名字都不知道。
“三叔,我这位大伯是怎么去世的?”
“你爹没提过?”
“没有。”
赵长河长长一叹,神情骤然黯淡:
“多的我也不好和你讲。总之,他是为我们兄弟几个死的,我们都欠他的……”
见赵长河如此神情,陆长寿也觉不好再问下去了。
恰在此时,一名奇怪的客人推门进入了赌坊。
说怪,是怪在衣着。
明明穿了套干净利落的锦衣华服,却偏偏带了一顶西式礼帽,难看的鼠尾辫从脑后垂下,显得极其不伦不类。
陆长寿觉得有意思,便多看了几眼。
鼠尾辫径直来到牌九桌前,找了个空位坐下。
出手也阔绰,第一把便押下十枚现大洋。
陆长寿从不沾赌,对牌九规则也完全不了解,只看到开牌后,坐庄的伙计将十枚大洋连同几张银圆券推到了鼠尾辫跟前。
看来是赢了。
鼠尾辫的运气好得出奇,一连赢了七把。
不过一会儿功夫,身前便垒起高高的一摞银圆券。
可陆长寿越看,就越觉得不对劲。
坐庄的伙计动作太过于僵硬,只是不断重复收钱、发牌、开牌、赔钱这几个步骤,没有任何多余的重复。
周围的赌客们也变得呆滞,就连叫嚷生也小了不少,就像是为了炒热气氛,故意发出的声音。
陆长寿观察着鼠尾辫的动作,头也不回地问说:
“三叔,你看看那个鼠尾辫,我感觉有点不对劲。”
身侧迟迟没有回应。
陆长寿疑惑地侧过头,只见赵长河正端坐在椅子上,双眼直勾勾向前方望着,一动不动。
他心头一紧,又猛地看向身后的阿福。
平日里一刻也闲不住的阿福,此刻竟也如木桩般呆立原地。
在鼠尾辫又赢了一把后,周围的两人竟不约而同的开始鼓掌。
啪……啪……啪……
如此诡异的一幕,让陆长寿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那个鼠尾辫,有问题!
陆长寿当即做出了判断,整个赌场,除了自己,所有人都被某种力量影响了心智,变得麻木呆滞。
可自己为何没事?
他想起了崔玄交给自己的半枚铜钱,急忙从怀中取了出来。
只见铜钱边缘那曾绿锈,正散发着淡淡微光。
他尝试将铜钱触向阿福,后者一个激灵,眼神恢复了清明。
“少爷?怎么……?”
陆长寿用食指抵住嘴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用铜钱碰出了赵长河。
赵长河立即转醒,同样瞬间察觉异常,面露惊疑地看向陆长寿。
陆长寿使了个眼色,朝楼下鼠尾辫的方向一指。
赵长河循迹望去,脸色顿时凝重。
“虎头……双天……至尊宝……”
只要牌发到了鼠尾辫手里,就没有过小牌。
幸亏他从不加注,不然一会儿功夫,怕是整间赌场都要赔进去。
陆长寿也终于搞明白了,为什么赌坊每晚都会丢钱,却没有一个人知道钱是怎么丢的。
这鼠尾辫是使用方术将周围的人全都催眠了,再用“赌”将钱光明正大地“赢”走。
他看向赵长河,压低声音道:
“我下去会会他。”
赵长河眼中厉色一闪,下意识摸向腰间。
“我跟你去。”
“跟着可以,但三叔千万不要冒然动手。
陆长寿心中清楚,手枪对于方士相当有限,连忙劝阻道。
“对方既然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事情,说明他很有可能只是为了求财,事情尚有转圜余地。一旦动手,性质就变了。”
赵长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放在腰间的手缓缓收回。
陆长寿率先下了楼,阿福与赵长河紧随其后,径直走向牌九桌的鼠尾辫。
“这位朋友……”
鼠尾辫回过头,见三人神志清明,脸上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讶异。
他很是客气地拱了拱手:
“怎么,几位也有兴趣和我玩两把?”
陆长寿摇了摇头:“我不懂牌九。”
“那太可惜了。”
鼠尾辫边说,边翻开了手牌,这把是铜锤,又赢了不少。
他将赢得的银钱仔细整理好,语气平淡地说:
“我晚上找不到什么乐子,看着这家赌坊还算不错,就每天进来玩几把打发时间。”
陆长寿指了指周围仍处于麻木中的赌客:
“跟这些人玩,我觉得也没什么意思。你不如跟我赌两把吧。”
“你不是不懂牌九么?”
“是,但我会另一种赌法,一种……你绝对未曾见过的赌法。”
陆长寿确实没有说话,他对牌九一窍不通,甚至连大小都比较不出来。
即便他会,也不会选择用牌九和鼠尾辫博弈。
把把赢钱,把把大牌,这怎么玩?
“有趣。”鼠尾辫停下了手上摸牌的动作,“我自幼好赌,没见过的玩法倒是不多。朋友不妨说说看。”
陆长寿走到桌边,将桌上三十二张牌九牌清点打乱,然后取出一张二十元的银圆券置于桌面。
“我说的赌法很简单,这里总共有三十二张牌,我们每人轮流取牌,每次取一张或两张,能取走最后一张牌的,即为胜者。”
“有点意思,可以试试。”鼠尾辫明显来了兴趣。
“你先还是我先?”
鼠尾辫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陆长寿毫不客气,直接从牌堆中取走两张,放在自己面前。
鼠尾辫思忖片刻,谨慎地取走一张。
两张,两张,一张,两张,两张……
几轮过后,牌堆中仅余三张牌,轮到鼠尾辫该取牌了。
此刻,无论他取一张还是两张,陆长寿都可以取走剩余的牌,从而获得胜利。
鼠尾辫爽快地将面前牌堆往前一推,从身前的银圆券中抽了一张二十的递了过来。
“继续?”
“继续,这次我先来。”
鼠尾辫思考了一会儿,谨慎地从牌堆里抽出了一张。
陆长寿也仅取一张。
鼠尾辫又取一张试探。
陆长寿直接拿了两张。
不出所料,到最后又是三张牌悬在鼠尾辫面前。
“再来。”
第三次对局,依旧是相同的结果。
一旁的赵长河和阿福难以置信地看着牌局,想不明白其中的门道。
鼠尾辫同样想不明白。
他用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陆长寿:
“老实说,我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做到的。从规则来看,我们各有一半取胜的机会,你却连赢三局。我不认为你能在我眼皮子底下出千,况且在这么简单的规则下,想要出千简直太难了。”
陆长寿第一次有了穿越者的自豪感。
出千?
从某种意义上也算,只是出千的方式叫做巴什博弈。
他仔细想了想,是该向对方提出交换条件了。
“这个赌局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获胜方式,我可以告诉你。但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