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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恩见崇祯沉默不语,亦不敢再说,只专心为其按捏,殿内归于寂静。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噔噔”脚步声,一名小太监的走入,打破殿内宁静。

“万岁爷,大学士孙承宗,宣大总督徐承略,求见陛下。”

崇祯心中一突,此二人身负京畿安危,此刻联袂而来,不知何事?

然心中疑虑只是瞬间,便挥起明黄袍袖,玉音出口:“宣!”

徐承略二人进入大殿跪拜施礼。

“臣,孙承宗参见陛下!”

“臣,徐承略参见陛下!”

崇祯见二人未有焦虑之色,心中多少安稳一些,挥手让二人免礼,温声问道:

“二位卿家来此何事?”

孙承宗看了徐承略一眼,示意让他来说,毕竟诱敌之计是他想出来的。

徐承略也不推辞,踏前一步,身躯微微前倾,“陛下,臣思得一计,或可破后金军。”

徐承略的话声音不高,却如星火落进积薪,瞬间在崇祯帝心底腾起灼烈的火光。

若是旁人说这话,他至多掀一掀眼皮。但这话从徐承略口中吐出,却让崇祯袖中的指节骤然收紧。

大明朝堂对后金战事最有发言权的是谁,无疑是面前这个少年郎!

徐承略匍一出世,便做了无数大明武将一辈子想做都做不到的事。

他人奏捷,多是‘斩首数十级’、‘击退贼寇’、‘固守城池’;

徐承略的捷报,动辄便是‘阵斩酋首’、‘全歼八旗某部’。

其战果之丰硕、战局之彻底,仿佛他遇到的皆是后金草人一般!

莽古尔泰金盔送进宫时,盔缨扫过汉白玉阶的声响,至今仍在午夜梦回时震颤宫檐铁马。

此刻这位煞星说要破敌,崇祯“噌”地站了起来,龙袍袖口带翻茶盏都顾不上,“卿有何策?”

徐承略方要开口,眼角余光瞥见殿内两侧垂手侍立的几名小太监。

他舌尖抵了抵上颚,忽然改了话头:“陛下可还记得萨尔浒?”

“萨尔浒!”

崇祯笔挺的身姿僵在半空,不是说破敌良策吗?缘何提起萨尔浒?

万历四十七年的那场惨败,是刻在大明君臣骨血里的痛。十万大军星落辽东,从此山海关外再无完卵。

徐承略的声音混着殿角铜漏的滴答声响起:

“明军统帅杨镐为威慑努尔哈赤,竟将四路进军的时间、路线写成书信送交后金。

信中虽夸大兵力为“四十七万”,但作战意图和日期完全真实。”

他看见崇祯的身型渐渐佝偻,孙承宗的手指深嵌掌心。

他没有管这君臣二人的颓废、痛心,继续道:“柳河之役,辽东总兵马世龙仅凭生员一面之词便贸然出兵。”

“柳河之役——缺乏对情报的交叉验证。”孙承宗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苦涩。

正是那一役导致他辞去蓟辽督师之职。

徐承略颔首,转身指向墙上辽东舆图,指尖划过旅顺,

“旅顺的丢失,同样暴露了我朝对军事工程保密的忽视。”

崇祯与孙承宗对视一眼,似是明白了什么!

此前他们总将战败归咎于将帅无能、后金狡黠,却从未深想至此。

直至徐承略剖析串联,二人才惊觉:情报泄露早已让战局在开端便陷入被动。

徐承略沉声道:“后金深谙情报之道,惯用细作渗透、内奸策反之术。”

他眸光如电,缓缓扫过两侧侍立的小太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洞彻人心。

他拱手一揖,声音沉凝如铁:“京师断无建虏细作?臣实难轻信。此策干系重大,若要防微杜渐——”

他抬起头,直视御座上的年轻帝王,目光坦荡却也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还望陛下,屏退左右!”

崇祯面色倏地青白,指节捏得泛青——宫闱深锁,焉能断言消息不泄?

反倒是墙内落一片枯叶,墙外便知秋风起,早已成了惯例。

徐承略的话,让他对这座深宫的掌控力产生了怀疑!

感到帝王尊严被冒犯的怒意与被戳穿真相的狼狈交织翻涌,几乎让他窒息。

他指节捏得咯咯作响,目光扫过那些垂首屏息、如同木偶般的小太监,一股无名邪火腾地窜起。

“放肆!”他忽的一拍御案,冰冷的目光扫过:“都滚出去!给朕滚得远远的!王承恩——!”

殿内太监如遭雷击,连滚带爬的退出大殿。

王承恩心尖一颤,陛下这声“王承恩”叫得他头皮发麻。

他如狸猫般闪到沉重的殿门前,“吱呀”轻响,仿佛隔绝开两个世界。

做完这一切,他不敢有丝毫停留,更不敢侧耳,低头躬身退得远远的,才垂首站定。

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太明白了,此刻殿内所言,是能要人命的机密,沾上一点,便是万劫不复。

王承恩抬眼望向那紧闭殿门,眼底却再次泛起热意。

这少年督师,是真敢在龙须下点火啊!这摇摇欲坠的江山,终究是有硬骨头在撑着的!

他脑海想起后金铁蹄蹂躏京师时,陛下摔了茶盏:“满朝无敢言战者!”

偏有徐承略将莽古尔泰的金盔献于御前。

自太祖开国以来,文臣怕死、武将惜命的戏码见得还少么?

可正是少年的横空出世,让陛下能安枕,京城百姓能举火夜谈。

王承恩心中感慨:“若朝中多几个徐督师...陛下何至于...”

倏地打了一个冷颤,将这种大不敬的想法抛诸脑后。

不知过了多久,乾清宫内忽传出崇祯的爽朗笑声,穿透宫殿,盘旋于皇宫每个角落。

殿中烛火明灭间,崇祯由最开始的极度紧张、屏息凝神,到眼中精光爆射、呼吸急促。

再到豁然开朗、积郁尽散,最后才爆发出释放般的爽朗笑声。

那笑声起初压抑,随即陡然拔高,带着长久郁结一朝倾泻的狂放,最终化为穿云裂石般的朗笑,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崇祯在丹墀上走得急促,才转了两圈,便猛地停住,眼神渐渐冷冽。

“二位卿家且安心调度军务。凡有违背将令、推诿塞责者,致使战事失利...”

指尖重重叩在御案边缘,“朕必严惩不贷,决不姑息!”字字如冰锥,钉入空气。

徐承略望着丹墀上的明黄身影,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袖口。

他的心情颇为复杂,少年皇帝勤于政事,不贪女色,崇尚节俭,这些品德优于历代先皇。

然陛下继位时过于年少,面对复杂局势急于求治,性格急躁,处理政务难免操之过急,导致欲速不达;

为此常迁怒文武百官,形成了以严厉惩处为特征的“重典绳下”局面。

正如刘宗周奏疏所言“陛下求治之心,操之太急……转为刑名。”

远的且不说,单说满桂血战永定门之事,便是陛下催促所致。

若不是自己及时出现,恐怕连满桂这员悍将也会折损于永定门。

然四万明军只逃回两千余人,当真是惨痛至极。

此刻的陛下心中必是急于击退后金,却苦无良策。

自己此刻献上破后金之策,于陛下而言,正是雪中送炭,恰合圣意。

徐承略看到崇祯目光中那灼热的期待。这让他感到的不仅是破敌的决心,更是背负着整个京城乃至大明国运的沉重压力。

他暗中握紧双拳,无论如何,此次也要让后金军付出惨痛代价,退出京畿。

殿门终于洞开。孙承宗、徐承略二人踏出,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肃杀与机密气息。

廊柱阴影下的王承恩立刻迎上一步,垂首肃立。

孙承宗冲他微微颔首,徐承略则抱拳一礼,目光短暂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二人步履带风,身影迅速融入宫墙的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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