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朕的崇祯风物志 第29章 血雨惊雷与龙隐九重

作者:早日谪居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07-08 16:5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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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闻鼓!

那面高悬于大明门东侧、通体黝黑、鼓面蒙着厚重犀牛皮、象征着帝国最后一丝清明与直达天听的巨鼓!它沉寂得太久了,久到鼓槌上都落满了灰尘,久到鼓架旁的登闻鼓院衙门口,守值的御史都在打盹。

子时末刻,暴雨如注。整个京师浸泡在冰冷的水幕中,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只有雨点敲打瓦片和积水的单调声响,充斥着每一条空荡荡的街巷。

突然!

一道微弱的、摇晃的灯火,刺破了承天门(大明门内)前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灯光下,一个身着半旧绯袍、浑身湿透、形销骨立的身影,一步一步,踏着及膝深的冰冷积水,向着登闻鼓的方向艰难跋涉!正是杨嗣昌!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沉重无比的狭长木匣,如同抱着比性命更重要的东西。雨水顺着他瘦削的脸颊不断流淌,却冲刷不掉他眼中那焚尽一切的决绝!

他身后,十余名沉默如铁的锦衣卫番子,在百户赵靖忠的带领下,如同幽灵般散开在雨幕中,按着腰刀,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他们既是护卫,也是…见证!

终于,杨嗣昌踏上了登闻鼓院那被雨水冲刷得冰冷的石阶。守值的御史被脚步声惊醒,揉着惺忪睡眼,当看清眼前浑身滴水的绯袍身影和他身后那些杀气腾腾的锦衣卫时,瞬间吓得魂飞魄散,睡意全无!

“杨…杨大人?!您…您这是…”

杨嗣昌根本不予理会!他径直走到那面象征着帝国最高司法申诉的登闻鼓前!冰冷的雨水顺着鼓架流淌,滴落在黝黑的鼓面上。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翻涌着蓟州的血火、京营的蠹虫、还有那库房中触目惊心的罪恶!一股足以焚毁一切腐朽的怒火,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在他瘦弱的躯体内熊熊燃烧!

他猛地丢开怀中的木匣!木匣沉重地砸在石阶积水中,溅起浑浊的水花!他伸出同样枯瘦却异常稳定的双手,握住了那对沉甸甸的、缠绕着防滑麻绳的鼓槌!

鼓槌入手冰冷粗糙,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无数伸冤无门者的血泪气息!

杨嗣昌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着雨水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气。下一刻,他双眼猛地睁开!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玉石俱焚的疯狂和为国除奸的决绝!

他双臂肌肉瞬间贲张!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右手的鼓槌高高举起!那动作仿佛不是要敲鼓,而是要劈开这沉沉的黑夜!劈开这笼罩帝国的无边腐败!

咚——!!!

第一声鼓响!沉闷!厚重!如同沉睡巨兽被惊醒的咆哮!瞬间撕裂了雨夜的死寂!巨大的声浪穿透层层雨幕,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向不远处的承天门!撞向宫城深处!连脚下的石阶都在微微颤抖!

守值御史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积水中,面无人色!

咚——!!!

第二声!更加沉重!更加急促!带着无尽的悲愤与控诉!鼓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与密集的雨点声混合,竟隐隐形成一种金戈铁马的肃杀韵律!

承天门城楼上的值宿禁军被惊动,火把亮起,人影晃动,惊疑不定地望向鼓声传来的方向!

咚——!!!

第三声!杨嗣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一槌,如同要将自己的灵魂都砸进这面巨鼓!鼓面剧烈震颤!发出的轰鸣已不再是单纯的声响,而是一声泣血的呐喊!一声对蠹虫的宣战!一声向沉睡帝国发出的最后警钟!

三声鼓响!登闻鼓鸣!天听可达!

“臣!兵部职方司主事杨嗣昌!”杨嗣昌松开鼓槌,任由其跌落积水。他猛地转身,面向承天门方向,撩袍跪倒在冰冷的、被雨水浸泡的石阶上!声音嘶哑却如同惊雷炸响,穿透雨幕,直冲九霄:

“冒死叩阙!弹劾兵部武库司郎中刘有德、神机营火器局掌局千总刘彪等一干蠹虫!勾结晋商范永斗,倒卖军械,以次充好,隐匿精良火器于京营,图谋不轨!证据确凿!铁证如山!此等国贼不除,社稷危矣!京师危矣!陛下!臣泣血叩请!严查!严惩!以儆效尤!以正国法!以安军心民心!!!”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雨夜中回荡,带着泣血般的悲怆和无畏的勇气!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闻声而来的、越来越多聚集在附近阴影里的官员心头!

木匣被赵靖忠上前一步打开!里面,是那本被油布包裹、墨迹犹新的范家暗账誊抄本!以及…几份神机营丙字叁号库的赃物清单!还有…几杆锈迹斑斑的劣质火铳和一包粗劣的火药样本!铁证!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刺目!

“登闻鼓响!快!速报司礼监!禀告皇爷!”承天门上,禁军统领的声音带着惊惶响起!

皇宫深处,急促的脚步声和灯笼火把的光亮,如同被惊动的蜂巢,迅速向承天门方向汇聚!

一场由小小五品主事点燃的、足以撼动整个朝堂根基的风暴,在这帝国心脏的暴雨之夜,轰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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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就在杨嗣昌的鼓声和泣血控诉穿透雨幕、撼动宫禁的同一时刻。

皇极门(奉天门)广场。

这里,是天子御门听政之地。此刻,空旷得令人心悸的巨大广场,完全暴露在倾盆暴雨之下!冰冷的雨水如同天河倒灌,疯狂抽打着广场中央那象征至高皇权的五龙丹陛!汉白玉的栏杆在雨水中反射着惨白的光。

丹陛之下,黑压压一片!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员,无论阁老尚书,还是侍郎御史,都被紧急宣召至此!他们身着各色官袍,如同落汤鸡般站在没膝深的冰冷积水中,任凭暴雨无情地冲刷!没有人敢撑伞!没有人敢抱怨!巨大的恐惧和刺骨的寒意,让他们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纸。每个人的心头,都回荡着通州方向的烽火和蓟州城下的厮杀,更萦绕着刚刚那三声如同丧钟般的登闻鼓鸣!

广场四周,肃立着密密麻麻、如同泥塑木雕般的净军侍卫。他们身着冰冷的铁甲,手持长戟,雨水顺着甲叶流淌,眼神空洞而肃杀。更远处,是影影绰绰、如同鬼魅般按刀而立的锦衣卫番子。整个广场,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杀和压抑!

死寂!

只有暴雨冲刷天地的轰鸣!

所有官员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盯着丹陛之上,那顶孤零零矗立在暴雨中的明黄九龙华盖!华盖之下,一张同样孤零零的蟠龙御座。

时间,在冰冷的雨水中一点点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年老体弱的官员已经摇摇欲坠,嘴唇冻得乌紫。年轻些的,也感觉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逝,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终于!

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湿滑摩擦声的脚步声,从皇极门洞的深处传来。所有官员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在数十盏惨白宫灯和无数火把的映照下,一个身影出现在丹陛的最高处。

不是龙辇。

没有仪仗。

只有两个小太监,吃力地撑着一柄巨大的油布伞,勉强遮住那身影的上方。但那身影本身,却暴露在两侧和后方的狂风暴雨之中!

朱由检!

他拒绝了王承恩搀扶的请求,甚至拒绝了多加一件厚氅。他只穿着一身单薄的明黄常服袍,外面象征性地披着一件半湿的玄色斗篷。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苍白瘦削的脸颊不断流淌,浸透了单薄的衣袍。他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嘴唇是失血的青紫色,胸膛在剧烈地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令人心悸的嘶鸣。他扶着冰冷的蟠龙御座扶手,身体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被这狂暴的雨幕撕碎、冲走!

然而!

当他抬起头,那双深陷的眼窝中射出的目光时,所有与之接触的官员,都如同被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中!那目光!不再是帝王的威严,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燃烧着生命最后火焰的、不顾一切的疯狂!一种洞穿人心、直刺灵魂最深处的冰冷与暴戾!

朱由检没有坐下。他就那样站着,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站在帝国权力的最高点,站在这场足以吞噬一切的暴风雨中心!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一只枯瘦得如同鹰爪般的手,指向丹陛之下,那黑压压一片在暴雨中瑟瑟发抖的官员。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仿佛随时会断裂,却如同带着倒钩的铁链,穿透风雨,狠狠抽打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看看…你们自己…像什么?!”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心头猛地一颤!

“一群…落汤鸡?一群…丧家犬?”朱由检的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讥诮,“还是…一群…等着给朕…给这大明…陪葬的…孤魂野鬼?!”

轰!

如同无形的惊雷在百官心头炸开!巨大的屈辱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们!

“蓟州…就在百里之外!”朱由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痛苦和滔天的愤怒,“卢象升!带着几千残兵!在用命!给尔等…争取时间!用血!给尔等…擦亮狗眼!”

“通州!皇太极的前锋…已迫在眉睫!”

“而你们?!”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扫过前排那些内阁阁老、六部尚书,“党争!倾轧!贪墨!枉法!尸位素餐!醉生梦死!”

“还有你们!”目光扫向中后排的官员,“结党营私!蝇营狗苟!盘剥百姓!视国难如无物!视军情如儿戏!”

“更有甚者!”朱由检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尖利,如同夜枭啼血,他猛地指向承天门方向!那里,登闻鼓的余音似乎还在雨夜中回荡!“勾结外敌!倒卖军资!隐匿刀兵于朕卧榻之侧!欲行不轨!欲掘我大明根基!其心…可诛!其罪…当灭九族!!!”

轰隆隆——!

一道惨白的巨大闪电,如同天神的震怒之鞭,猛地撕裂了漆黑的天幕!瞬间将整个皇极门广场映照得一片惨白!也照亮了丹陛之上,那个形销骨立、却如同从地狱归来的复仇帝王!他脸上那病态的潮红,眼中那焚尽一切的疯狂,在闪电的光芒下,显得无比狰狞可怖!

紧接着,一声几乎要将整个紫禁城都掀翻的恐怖炸雷,在所有人头顶轰然爆响!

“咔嚓——!!!”

雷声滚滚!震得人耳膜欲裂!肝胆俱颤!不少官员被这天地之威和帝王的怒火吓得直接瘫软在冰冷的积水中!

就在这天地为之变色的惊雷炸响中!

朱由检的身体猛地一晃!一口再也无法压制的、浓稠暗红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在惨白的闪电映照下,那刺目的血雾,如同妖异的花朵,瞬间染红了他胸前明黄的衣襟!也溅落在蟠龙御座冰冷的扶手上!

“皇爷——!!!”王承恩发出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凄厉尖叫,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要搀扶!

所有官员都惊呆了!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的屈辱和怨愤!皇帝…吐血了!在这风雨飘摇、强敌压境的时刻!帝国的主心骨…倒下了?!

然而!

朱由检却猛地一把推开了王承恩!他沾满鲜血的手死死抓住御座扶手,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他抬起头,脸上沾着血污,眼中那两点火焰却燃烧得更加妖异、更加疯狂!他沾血的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如同九幽寒冰般、字字诛心的嘶吼,盖过了隆隆的雷声:

“朕…还没死!”

“大明的天…塌不下来!”

“都给朕…听着!”

“从今日起!朝堂之上!凡议和、言退、惑乱军心、推诿塞责、延误军机者…”

他沾血的手指,如同索命的判官笔,狠狠指向广场上每一个官员:

“…杀——无——赦——!”

“凡贪墨军饷、倒卖军械、通敌资敌者…”

“…诛——九——族——!”

“凡京畿之内!无论军民官绅!敢有通敌、资敌、造谣生事、囤积居奇者…”

“…立——斩——不——饶——!”

每一个“杀”字,每一个“诛”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百官的心头!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帝王最后的疯狂意志!在这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帝国心脏,如同末日的审判!

“内阁!六部!即刻拟旨!”朱由检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擢…杨嗣昌!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赐尚方剑!会同锦衣卫!全权彻查晋商通敌、军械倒卖案!无论涉及何人!无论品级多高!一查到底!绝不姑息!遇有抗命阻挠者…先斩后奏!”

“户部!兵部!工部!立刻清点所有府库钱粮军械!凡有亏空短缺!凡有以次充好!凡有隐匿不报!主官…即刻下诏狱!待罪听参!由副手暂代!再出差池…一并问斩!”

“传旨天下!诏告各镇督抚总兵!火速勤王!有敢迁延观望、逡巡不前者…视为通敌!诛九族!夺世券!永不叙用!”

一连串冷酷到极致、带着浓浓血腥味的旨意,如同冰雹般砸下!每一个字,都意味着无数人头落地!意味着朝堂格局的彻底洗牌!

“都给朕…滚!”朱由检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滚回去!给朕…挺直了腰杆!守好你们的衙门!办好你们的差事!用你们的脑袋…给朕…给卢象升…给蓟州城…给这风雨飘摇的大明…争取时间!”

轰!

百官如梦初醒!巨大的恐惧和压力驱散了寒冷和疲惫!他们如同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挣扎着从冰冷的积水中站起,也顾不上什么官仪体统,互相推搡着,仓皇失措地逃离这片如同炼狱般的广场!只想尽快离开这个疯狂的帝王,离开这令人窒息的血雨腥风!

顷刻间,偌大的皇极门广场,只剩下暴雨冲刷的轰鸣,和丹陛之上那个摇摇欲坠的孤独身影。

朱由检看着官员们狼狈逃窜的背影,眼中最后一丝疯狂的光芒渐渐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灰暗。他沾血的手缓缓松开御座扶手,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的朽木,软软地向后倒去!

“皇爷——!!!”王承恩发出绝望的哭嚎,用尽全力扑上前,死死抱住朱由检倒下的身体!

入手一片冰冷!那单薄的明黄常服袍,已被鲜血和雨水彻底浸透!朱由检双目紧闭,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太医!快传太医啊!!!”王承恩凄厉的嘶喊,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刺破了皇极门广场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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