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有人欢喜,就有人忧。
这边朱厉正因计划初步达成而高兴,那边的魏藻德几人却早已心急如焚!
曹化淳带来的消息让这位首辅大人面沉如水,他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茶杯,指节发白。
“曹公公,你说深夜太子突然发疯、说胡话?然后陛下...密召太子入宫?王承恩亲自接引?”
魏藻德声音急促问道,“紧接着...骆养性的人就围了过来?”
“千真万确,阁老!”曹化淳也是一脸凝重,“咱家埋在宫里的眼线冒死递出的消息。
说太子‘天启托梦’预知到了未来,和陛下在乾清宫密谈了小半个时辰。
王承恩派人守在门外,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在那之后,骆养性的人迅速就围了过来,动作极快。
全是生面孔的精锐,藏得极深,若非咱们早有准备,几乎难以察觉!”
“太子...”魏藻德低声呢喃,眼神逐渐阴狠,“他醒来后就不对劲...沉默寡言,闭门不出...
如今又突然‘梦魇’,紧接着陛下就召见...密谈之后,陛下就派锦衣卫监视我等...”
他猛地将茶杯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好一招‘天启托梦’!好一个‘死而复生’的太子朱慈烺!老夫...竟是小瞧了他!”
“阁老,会不会是...太子察觉了什么?或者...他真的...”
朱纯臣有些沉不住气,肥脸上满是慌张问道。
“闭嘴!”魏藻德低喝一声,阴沉的看了一眼朱纯臣,“事到如今,慌有何用?!”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稍微缓和了几分说道:
“陛下此次看来是信了太子的所谓‘天启’,所以我等要多加小心。”
“阁老!那现在怎么办?闯王那边...”张缙彦急道。
“闯王大军就在数十里之外,三日之后就能抵达北京城外!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魏藻德斩钉截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但此刻,绝不能自乱阵脚!陛下只是怀疑,没有证据!
骆养性监视又如何?只要我等按兵不动,不授人以柄,他找不到把柄!”
他转头看向曹化淳,语速极快:
“曹公公,你的人,立刻全部蛰伏!停止一切串联!东宫那边,尤其不能有任何动作!
陛下和骆养性此刻必定瞪大了眼睛等着我们犯错!越是想引我们动,我们越不能动!
我们一动,就坐实了‘叛臣’的罪名!正中他们下怀!”
“那...太子那边...”曹化淳还是有些不放心,“他醒来后变数太大,留着...终究是心腹大患。”
魏藻德眼中寒光一闪,沉默片刻,最终缓缓摇头:
“此刻杀他风险太大!陛下疑心正重,东宫稍有风吹草动,恐怕先死的就是我们...”
况且...只要闯王大军按时入城,他一个困在笼中的太子,就算有通天的本事,又能如何?
现在动手,我们反而是坐上了‘反叛’的嫌疑。
让他再活两天!待城门大开,新朝鼎立之时...”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仿佛能感受到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锦衣卫目光。
“跟你们手下人说清楚!所有人,静观其变,谨言慎行!做好自己该做的事,稳住阵脚!
一切…等闯王的马蹄声!”
魏藻德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现在我们,比的就是谁更沉得住气!谁先动,谁就死!”
……
翌日清晨,整个紫禁城笼罩在寒雾之中。
一辆不起眼的青呢马车,在十余名便装锦衣卫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驶出紫禁城,径直驶向城西的嘉定伯府——国丈周奎的宅邸。
车内,朱厉裹着一件厚实黑色斗篷,半倚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一大早他就早早起床,刻意涂了点粉,让自己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
在他的对面,坐着的是王承恩,双眼紧闭,胖胖的身体随着马车轻微晃动。
偶尔睁开个小缝,悄悄地偷瞄一下朱厉,带着好奇的探究。
对于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太子爷,不知怎的,从醒来之后,就让这老太监倍感陌生。
车辕旁,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若琏一身利落的黑色长衣,腰间配着一柄普通的长刀,骑在一匹健硕的枣红马上。
他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清晨的街道。
在出发前,自己就收到了陛下的指令,此次的任务是“护卫”太子,并且“监视”。
一路无话,车辆驶过繁华的京城街道,街边商贩的叫卖声时不时吸引朱厉的注意。
坐在车内的朱厉掀起帷裳,好奇的打量着四周,寻那座富丽堂皇的国丈府。
周奎,这位史书盖章的“铁公鸡”、“守财奴”,富甲天下却吝啬至极。
历史上,崇祯哀求百官捐饷,周奎哭穷只肯出区区几十两,连周皇后私下补贴的五千两银子,他都敢克扣大半!
如今,自己这个“外孙”要撬开他的钱柜,无异于虎口拔牙。
不过好在,据说自己这位‘外公’极其怕死,自己现在身为‘天启’太子,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个优势。
看来,又要开始演戏了...想到这里,朱厉伸了个懒腰,低声说道,“这天儿,怪冷的...”
声音不大,恰好能让对面的王承恩听清,随即将斗篷又裹紧了些。
王承恩胖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帘微抬,看向太子。
朱厉那苍白脸上并无异样,仿佛真的只是怕冷。
这句昨夜宫道上同样的话,此刻再次听在王承恩耳中,好似一根针,插入王承恩的心中。
太子爷…到底在想什么?难不成,是有意在点自己?
可此时,坐在马车里的朱厉,压根没想到王承恩这老太监内心戏这么丰富。
身为现代人的他,突然穿越过来,着实有些不太适应北京城的温度。
再加上身上这破斗篷又沉又冷,保暖效果真的不如羽绒服。
他,是真的感觉冷....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嘉定伯府气派的朱漆大门前停下。
门楣高耸,石狮狰狞,无不彰显着主人的煊赫与财富。
只是此刻,府门紧闭,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漠。
门房显然早已得了消息,但开门的速度却慢得令人心焦。
朱厉在王承恩搀扶下“虚弱”地下了车,一阵冷风卷过,他适时地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微微摇晃。
李若琏翻身下马,按刀上前,对着终于开启的门缝沉声道:
“太子殿下驾临,速速通报嘉定伯!”
门房是个精瘦的老头,眼神闪烁,听见李若琏的话,脸上堆起惶恐的笑容,腰弯得更低了:
“是…是!小的这就去禀报伯爷!殿下快请进,外头风大!”
他一边侧身让开,一边对里面尖着嗓子喊:“殿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