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的话在空荡的乾清宫内回荡。
朱厉此时对于这个老太监,再次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几秒钟之内,将自己的情绪飞速转变,然后迅速整理曹化淳信息。
一句‘告老后还依旧留在京城,势力遍布朝堂,与首辅等人私交甚厚。’算是彻底宣布了他的死刑。
要知道,崇祯最痛恨的就是宦官涉政,不然他上台后也不会那么迅速的将魏忠贤弄死。
“曹化淳么...”崇祯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厌恶,“这个老东西还真是不消停。”
“这样吧...王承恩,命骆养性即刻增派人手!
把魏藻德给朕盯死了!他府邸内外,一只苍蝇飞出去,朕都要知道它往哪边飞!
一有异动,尤其是涉及宫禁、城防、太子安危者,无论证据是否确凿,即刻回宫禀报!”
“老奴遵旨!”王承恩心头剧震,知道皇帝这是彻底信了太子的‘天启’。
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躬身倒退着出去安排。
等王承恩走后,偌大的乾清宫内,只剩下父子二人。
沉重的压力让朱厉有些窒息,现在扔下的饵已经钓上了鱼,接下来就看鱼儿怎么反扑了。
而距离李自成破关之日,已经不足三天,眼下自己必须要抓紧时间做好准备。
虽然崇祯此时已经对这些大臣起了疑心,但最关键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那就是——如何挡住李自成的军队。
可眼下大明朝国库空虚,守城将士数月未发放粮饷。
届时若是敌军攻城,那些饿晕的老兵说不定还没等敌人上来,自己先在城墙上摔了下去。
想到这里,朱厉深吸一口气,归根结底都是‘钱’惹的祸。
他必须尽快筹集粮饷,发放给军中各守军处,这样才能让自己喘口气,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而对于此次京城守卫战背后的财主,朱厉已经选好了。
那就是国丈周奎,自己的外公在史书上记载可是富可敌国的大户,而这个大户,他吃定了!
既然有了目标,那么今晚这场戏,该收尾了!
“父...父皇...”朱厉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儿臣,尚有一请…”
崇祯看着儿子苍白如纸的脸,听着他虚弱的声音,终是有些心软。
“你...想做什么?”崇祯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问询。
“父皇...儿臣想去国丈家歇息几日,一回东宫就觉得会梦魇缠身。”
朱厉的声音响起,带着属于那份年轻太子的怯懦。
“去国丈府?”崇祯皱眉,“为何不去坤宁宫你母后处?也好有人照应。”
朱厉闻言连忙摇头,去坤宁宫倒是可以,可自己去哪弄钱啊?!
随即他再次装出害怕的样子,声音带有一丝惶恐的说道:
“父皇明鉴。母后慈颜,儿臣自然思念…
只是…只是儿臣昏睡多日,噩梦缠身,醒来后心神不宁。
儿臣恐惊扰母后凤体安康,怕这病气…或是…不祥之兆冲撞了母后…”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被恐怖的回忆吞没。
“倒是外祖父府上有母后未出阁时的旧居,儿臣想去那里静静心。
届时沾些母后少时的安宁气息…或许…能镇一镇这邪祟魇症?”
理由合情合理,甚至带着点脆弱和对母亲安危的考量。
更重要的是,他提到了“不祥之兆”四个字,精准地戳中了崇祯内心深处最敏感的神经。
毕竟太子这诡异的“天启”能力,若真带着不祥,确实不宜靠近皇后!
“朕准了,那就明日让李若琏陪你去吧,朕也能放心些。”崇祯思量后答道。
“这些事,很快就会在朝堂中传开,你大病初愈,一定要注意身体。
同时一些不相干的外臣你也不要见了,朕也会告诉他们,让你好好修养。”
朱厉闻言,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半,既然是能出宫,就留给了自己操作空间。
至于那父皇派过来的李若琏,就让他跟着吧,正好搬银子的时候,缺点苦力。
想到这里,朱厉假装虚弱,挣扎着站起身,再次向崇祯行礼:“谢父皇恩典。”
说完便离开了乾清宫。
崇祯挥了挥手,不再看他,目光重新投向那堆积如山的告急文书,仿佛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
只是在朱厉退出去的那一刹那,崇祯再次抬起头,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他离开的方向。
关于太子的疑惑,此刻已经在崇祯心底泛开涟漪,一切都有些太过巧合了....
而这次,太子提出要‘静心’,也有些不合情理。
按照以往,太子和国丈之间极少见面,更不会主动提出去国丈府留宿。
所以...自己这儿子,究竟意欲何为呢...
……
离开乾清宫后,朱厉裹了裹衣衫,三月的北京城冷风,如同刀子般顺着他的袖口钻了进去。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连串簌簌的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急促。
朱厉心中一惊,此刻已临近子时,紫禁城上下早已宵禁,会是谁呢...
旋即,他在拐弯处停下,手上悄悄捡起一旁掉落的瓦片。
若是有人今晚就要对自己动手,自己就先把他拍晕再说。
就是不知道这古代瓦片质量咋样,能不能做到‘一砖撂倒’。
脚步声越来越近,朱厉屏住呼吸,心中默数!
一!二!三!
“哎哟!”王承恩惊恐的声音传来,“太子爷,您这是干嘛!”
朱厉拿着瓦片的手,悬停在半空,尴尬说道:“王…王大伴?”
王承恩胖胖的身体此时已经跌坐在地上,手掌不断拍着胸口,哭丧着脸说道:
“哎呦喂,殿下,您这是干嘛,吓死老奴了...”
朱厉连忙丢掉手中的瓦片,连忙解释道:
“我...孤以为是那些魏党走狗想要暗算我,哪成想是王大伴你啊...”
王承恩狼狈爬起,弓着身子,说道:
“殿下,您多虑了,在这紫禁城内,他们怎敢下手。”
“哦?是吗?”朱厉转过身,“那王大伴你说说,孤之前为何而昏迷?”
“这...”王承恩有些语塞,尬在原地,他没想到原本温和的太子说话竟然如此噎人。
朱厉看着他这样子,索性也知道他说不出个所以然,便摆了摆手说道:
“行了行了,孤就你知道说不出来什么有用的,说说吧,大半夜跟着孤干嘛!”
王承恩满脸堆笑,开口说道:“老奴想着,刚刚的事还没向殿下道谢,这才连忙跟了上来。”
朱厉自然是知道王承恩指的是什么,随意说道:
“没什么好道谢的,事实就是如此,孤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王承恩心中有些感动,要知道在这朝堂之上,做事都是宁不可说,也不可错说。
没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会因为自己一个老太监,开口向陛下辩解,着实有些感动。
朱厉看着王承恩那快感动哭了的眼神,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样子,不禁有些无奈:
这古代人,都这死出?
旋即他裹了裹衣服,随意说道:
“行了王公公,还有别的事吗??
要是没别的事孤就先回去了,都快冻死了。”说着,还擤了下鼻涕。
这一切都被王承恩看在眼里,王承恩满脸堆笑道:
“殿下,刚陛下通知老奴,担心殿下安危,明日让我随殿下同去。”
“行,孤知道了,明天等我醒了就出发。
哦对了,明早别叫醒了,等我醒了让小德子去喊你。
不然孤睡不好,是要旧疾复发的!”朱厉边走边道。
“老奴明白。”王承恩答案。
“行了行了,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怪冷的...”朱厉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望着朱厉消失在东宫方向幽暗宫道上的背影,王承恩脸上的感动和谦恭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沉的思虑。
冰冷的夜风吹拂着他额前渗出的细密汗珠,带来一丝寒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迷雾。
“怪冷的……”太子爷最后那句看似随意的关怀,此刻在王承恩脑中反复回荡。
王承恩在宫中沉浮数十载,深知帝王家情薄如纸,也见惯了主子对奴才的颐指气使。
太子朱慈烺,他从小看到大,性情温和敦厚。
甚至有些懦弱,对下人虽无苛待,却也绝无这般“体恤”之举。
一句“怪冷的”,放在寻常百姓家或许平常,但出自这位大明储君之口,对象还是他一个老太监……
加之太子醒来后的沉默、“梦魇”、要求出宫去国丈府…这一连串举动,若说全是巧合,王承恩绝不相信。
去国丈府“静心”?周奎那老吝啬鬼,满身铜臭,府里哪有什么“安宁气息”?
太子与这位外公素来不亲,此刻突然要去,所图为何?
王承恩慢慢踱步往回走,每一步都沉重无比,他清楚,自己此刻的抉择至关重要。
自己若是如实将太子那句反常的关怀,回禀给陛下,恐怕会再次引起崇祯的警惕。
可就在这时,他又突然想起太子在乾清宫为他辩白时那毫不犹豫的样子。
那句“身形消瘦得很,不似王公公”,在冰冷残酷的紫禁城里,重逾千金。
沉默半晌,王承恩脚步加快,低微自语随风飘散:
“罢了,赶紧回去跟陛下禀报一声,就说太子已经回宫了,一切如常...
明儿一早,还得安排太子出宫的事呢,咱家也得早点回去歇着了...”
毕竟这天儿...怪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