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冷，将庭中诸人的影子拉得细长，众人纷纷低着头，带着些许羞愧。
此时，朱厉已然行至阁楼前的阶石之上，负手而立，朱红色的太子常服在月色下仿佛浸染了一层暗红，
“诸位将军，请抬起头来。”朱厉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台下众人皆是怯生生将头抬起，看向面前的少年储君。
“诸位将军，”朱厉的声音再次响起，“孤知道，那架木梯，爬得憋屈。”
“孤也知道，诸位将军在来的路上，想的是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众人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羞愧，朱厉的目光彷佛直射心底。
“殿下…臣有罪。”李国桢的干涩的声音响起，言语中充满愧疚。
紧接着，一声声“臣有罪”回荡在院中。
朱厉微微抬手，打断了众人的话。
“可孤，不是来问罪的，亦不是指责诸位大人。
把诸位请来，只是孤想问诸位，如何看待眼下局势。”
话音落下，朱厉环顾四周，众人纷纷欲言又止，最终将目光停在李国桢身上：
“李总督，要不就从你先开始说吧，不过…孤要听的是实话…”
“是…殿下。”李国桢向前一步，月光照亮了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禀殿下，如今…如今闯贼先锋部队，已抵达德胜门，我军与其交手，尚未…击退敌军…
德胜门守将驸马都尉巩永固，仍在交战中…”
说完，李国桢低着头，双拳紧握，不敢看向朱厉的目光。
朱厉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李国桢所说的不过是一件寻常公事。
“李国桢。”
“臣…臣在。”
“抬起头，看着孤。”朱厉的声音不容置疑。
李国桢浑身一颤，艰难地抬起那张写满羞愧的脸，迎上太子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孤再问你，”朱厉一字一顿，每个音节都敲在人心上，“闯贼大部队，今在何处？”
“据…据探马最后一次回报…”李国桢声音嘶哑，几乎耗尽全身力气。
“贼酋李自成亲率主力大军…距…距京都，不足三十里！
最迟…最迟明日凌晨…即可…即可兵临城下！”
“不足三十里么…”朱厉轻轻重复了一遍，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紧接着，他看向李国桢，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李总督，您可有退敌之策……”
“回陛下…臣本打算将此事上报给陛下，一切由陛下定夺…可…”
“可你根本没见到陛下是吧？”朱厉打断了李国桢的话。
“所以，孤问你们，此事你们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朱厉的话，彷佛如同将石子丢入池塘之中，瞬间激起一层涟漪。
台阶之下，众人纷纷开始议论起来。
台阶之上，宽大的袖袍之下，朱厉的手攥紧了拳头，努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
他很紧张，因为此刻已经到了今天最关键的时候，他需要有人提出那两个字——‘监国’！
朱厉目光缓缓扫过议论的众人，紧张的等待着众人的答复。
可当他看向最后方时，那身着蓝袍的老太监正面含笑意的看向自己，眼神之中充满了鼓励。
在其身侧，骆养性和李若琏依旧面无表情，但高高扬起的头颅已然证明了他们的想法——太子必胜！
就在这时，兵部侍郎王家彦向前一步，开口说道：
“殿下，臣觉得，既然陛下身体抱恙，军机大事应交由兵部、内阁和李总督三方决断。”
“三方么？”朱厉闻言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李总督你觉得呢…”
李国桢闻言身子一震，心中把王家彦骂了无数遍。
这个蠢货！殿下前脚刚说过魏藻德的事，还敢提内阁！
还有兵部尚书，那个该死的张缙彦，他们两个早就私下暗中勾结。
你把我们三个列在一起，岂不是告诉殿下，老子也和魏藻德暗通款曲！
想到这里，李国桢立马开口道：“回殿下，微臣觉得此举不妥。”
“不妥么…”朱厉轻声呢喃道。
随即，朱厉话锋一转，质问道，“那李国桢，孤且问你！”
“如今，银子孤给了，叛徒…孤抓了，你现在最需要什么？？”
轰——
朱厉话音落下，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
太子殿下这是名牌了，他就是要李国桢亲口说出需要一个决策之人。
皆是，太子殿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提出‘监国’一事。
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李国桢喉咙滚动，他再傻也不会不明白朱厉的意思。
可是，这话若是说了，就彻底掉入了朱厉挖好的坑中。
虽说他李国桢确实是需要一个做决策的人。
可‘监国’一事，既无陛下诏书，也无陛下口语，内阁更是没有通过。
太子此举，如同谋逆！
可望向朱厉的眼神，李国桢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
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需要…需要一个能做决策的人。”
说完，李国桢整个人仿佛被抽光了力气，瞬间萎靡下去。
“好！”朱厉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激动，“那孤问你，孤代理‘监国’一事，是否可行！”
轰——
“监国”二字如同惊雷般，在死寂的庭院中炸响！
哗然之声骤起，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在月色下清晰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阶石之上那个朱红色的身影。
李国桢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再也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监国——太子终究是说出来了……
这时，兵部侍郎王家彦猛地向前一步，眼中惊怒交加，声音激动喊道：
“殿下！监国乃国之大事，须陛下亲旨，或内阁廷议，百官附议！
岂可如此轻率！陛下龙体虽有恙，然尚在乾清宫！殿下此举，置陛下于何地？置祖宗法度于何地！”
他几乎是指着朱厉质问，唾沫星子在月光下飞溅。
“王侍郎！”一声冷硬的断喝响起，骆养性身形瞬间挡在朱厉面前，冷冷看向王家彦。
腰间的绣春刀虽未出鞘，但那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毕露，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一瞬间，庭院之内气氛再度紧张起来。
这时，一道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
“骆指挥，莫要伤了和气~
诸位，可否听老奴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