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厉蹲在骆养性身旁,静静地等着这位鹰犬头子的回答。
过了半晌,骆养性沙哑着嗓子说道:
“微…微臣不敢…”
朱厉听见骆养性的话,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不敢么?”
说着,他突然提高音调,抓着骆养性的肩膀,大声说道:
“骆养性!睁大你的眼睛看看!看看这北京城!”
“闯贼数十万大军就在城外!马蹄声你听不见吗?!”
“魏藻德、曹化淳一党的暗流,你骆养性感觉不到吗?!”
“京营兵卒,欠饷数月,若非孤用那二百万两银子买回他们的命,此刻早已哗变!人心离散你看不到吗?!”
“所以,你现在告诉孤,这一切是和所谓的‘天启’有关吗?”
朱厉的话如同重锤般,一句句砸在骆养性濒临崩溃的心防上。
“骆养性,孤告诉你,孤的‘天启’是假的!”朱厉猛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说道。
“但孤告诉你骆养性,这北京城即将化为修罗地狱是真的!
你骆家满门,包括你那些锦衣卫,只要城破,所有人都会死,这也是真的!
所以,现在,骆!养!性!你告诉孤,那所谓的天启,真的假的,重要吗…
“孤只问你——这北京城,你想不想守?!你骆家满门,你想不想活?!”
孤只问你,你觉得以李自成的手段,他会留下你骆养性这个前朝鹰犬头子吗?
还是说你觉得,魏藻德那些人,能拼了命的保下你?
”你那些锦衣卫的同僚们,想不想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回答孤!”
最后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
骆养性浑身剧震!眼神中的迷茫、绝望此刻已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重新出现的一丝光亮!是绝望深渊里,被朱厉的话生生逼出来的一丝疯狂!
是啊!假的又如何?
就算是假的,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银子是真的,对那些人的监控也是真的。
至少…殿下还在挣扎,他还在用自己的方法挽救即将沦陷的北京城!
朱厉的眼神,不自觉扫到
想到这里,骆养性自嘲的笑了一下,他抬起头,再次看向眼前的太子。
“殿下…微臣…懂了!”
随即,他再次叩首,重重说道:
“臣,骆养性,愿追随殿下,赌这一把!
赌赢了,臣是太子座下鹰犬!赌输了…无非是早死几天!一切事由,全凭殿下安排!”
这一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沉重。
骆养性的眼中没有了对“天启”的幻想,只剩下对现实绝境中拼死一搏的认同!
王承恩瘫软在地,看着这峰回路转、险死还生的一幕,只觉得浑身虚脱,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内衫。
他看着藤椅前蹲在那里的少年,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掀了桌子,还能逼着对手坐下来继续赌…简直…殿下,这是何等手段!
朱厉看着跪伏在一旁的骆养性,心中长舒一口气。
对于这个鹰犬头子,他真的没有把握拿下,但好在,他成功了。
随即,他拍了拍骆养性的肩膀,吩咐道:
“骆指挥使,魏藻德等人此时闭门于家中,但想必人手早已安插于京营之内。
所以,替孤办件事,去查一查守城的魏藻德一党人员名单。
另外,也着重查一下那些守城的督军太监,届时你核对一下。
若是发现可疑之人,派人私下监视,若是不安分,自行处理即可,一切事由,由孤承担。”
“臣领命!”骆养性闻言,再无半分犹疑,霍然起身,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等到骆养性离开,朱厉坐回藤椅,闭上眼,手指无意识地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掌心,被刚才拍桌子时木刺扎破的伤口,渗出一点殷红。
“老王啊…”朱厉的声音有些疲惫,“把门关上吧。”
跪在地上的王承恩听见朱厉的称呼,微微一惊,殿下可从未如此叫过自己。
可却快速起身,将门从里面掩好,担忧说道:
“殿下!您…您怎能…怎能对那骆养性吐露实情!
这…这可是欺君!是足以粉身碎骨的大罪啊!万一他…”
“没事的。”朱厉揉着脑袋,声音平静说道:
“这京城上下,不信孤这‘天启’一事的人,多了去了,不差他这一个。
你想想,那些弹劾孤的大臣们,哪些相信‘天启’是真的?”
“哎呦,我的殿下哟,他们猜忌是一回事,您亲口承认又是一回事啊…”王承恩拍着手,焦急说道。
“哦?”朱厉缓缓睁开眼,打趣的看向王承恩,“孤何时承认了?你看见了吗??”
王承恩张了张嘴,一时竟被殿下的话给噎住了,自己不知不觉竟然被拉上了‘欺君’这条贼船。
看着王承恩愣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样子,朱厉越发觉得好笑。
随即开口安慰道:“好啦,别琢磨了,孤饿了,快把你买那包子拿来,给孤尝尝。”
片刻之后,王承恩端来了一屉包子,放在朱厉面前。
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包子,显然是王承恩又热了热,朱厉毫不在意的抓起一个塞在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王承恩看着眼前太子狼吞虎咽的模样,与刚刚那副骇人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见王承恩看着自己,朱厉将面前的包子推了推,“怎么着?不来一个?”
王承恩连忙摆手:“老奴不敢,陛下莫要折煞老奴了…”
看着王承恩这模样,朱厉擦了擦嘴,开口说道:
“不吃拉倒,孤自己吃,不过老王,你知道孤为什么会和骆养性说实话么?”
王承恩看着朱厉沾满油渍的嘴角,摇了摇头:“老奴愚钝,不知殿下何意。”
“其实这件事,说来也简单。骆养性这个人当了那么多年的锦衣卫头子,不是那么好骗的。
要是我骗他的话,将来被他发现了端倪,估计到时候咱俩谁都跑不了。
与其这样,倒不如实话实说,反正路摆在他那。
要么就是跟着孤,杀出一条血路,要么就是大家一起死呗。
就算他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转手就要走,那他也是知情不报,欺君之罪!
其实孤也在赌,赌他骆养性是个聪明人。”
听完朱厉的解释,王承恩顿时瞪大了眼睛,殿下这一招就是赤裸裸的阳谋啊。
殿下…这是把人心算计到了骨子里!
连自己的“欺君之罪”都变成了绑住骆养性的马锁!
想到这里,他再次拱手,对着朱厉说道:
“殿下雷霆手段…老奴佩服…”
“行了,别拍马屁了。”朱厉叼着包子,随意摆了摆手,“孤再问你一件事。”
“你说孤…能娶个妃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