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朱厉顶着对黑眼圈从床上坐起。
自打昨夜被软禁后,朱厉便开始琢磨该如何破局。
虽是嘴上和王承恩说着,‘没事,意料之中’这样的话。
但其心里,也着实是在打鼓。
毕竟自己那个便宜老爹,谁知道会不会一不开心就派人给自己抓回宫里去。
如今已经过了一天,距离破城之后还有两天。
但那毕竟是破城的日子,其实细算下来,离李自成入京,只剩下最后一日了。
虽说自己已经给京营补全了粮饷,加强了守备,提高了将士们决战的信心。
按理说,京营上下应该有个二三十万的兵马。
但根据实际情况来看,恐怕实际战斗力也就五万左右。
面对李自成十几万的大顺军,这些人根本不够看啊。
可除了这些,剩下的,不是锦衣卫,就是那个出了名的‘太监武装’了。
说到这里,朱厉想起了这些日子伺候自己那老太监。
环看四周,怎的不见‘王大伴’的身影了?
按理说,那老太监应该早就站在屋内,伺候自己洗漱。
说着,他坐起身,随手拿起衣服搭在身上,对着屋外喊道:
“来人啊,王承恩呢!”
话音落下,屋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回陛下,王公公一大早便出门了。”
回话的,正是东宫的小德子。
“出门了?”朱厉打开房门,看向一旁的小德子,“去哪了他?”
“奴才不知,大伴临走前只是交代,说殿下若是醒了,在此静候佳音即可。”
小德子低着头,弓身答道。
“这老东西,搞什么鬼?”朱厉疑惑着关上门,躺回屋内的床上。
原本还想着询问一下,看看魏藻德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
可王承恩不在,自己在这京城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问谁去。
算了,回头再说吧,反正还有时间。
说着,朱厉裹着被子,又睡了个回笼觉。
就在朱厉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际,耳畔突然响起了王承恩的声音。
“殿下,您醒醒,都中午了,骆指挥在门外已经等了一上午了。”
朱厉闻言,猛的睁开眼。
昨夜因为思虑太多,根本没睡好觉,哪成想一个回笼都这个时候了。
朱厉坐起身子,揉了揉脸,对着王承恩埋怨道:“你真是的,怎么现在这个点才叫我...”
可话还没说完,朱厉猛然惊醒。“等等...你刚刚说什么?骆指挥???”
朱厉睡意瞬间消散,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来干嘛??抓孤回宫?”
王承恩那张胖脸此刻却堆满了异样的笑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压低声音道:
“殿下放心,骆指挥使是来‘拜访’殿下的。今儿一大早,老奴就去把他‘请’来了。
这不,顺路还给您带了秦记刚出笼的包子,殿下您最爱吃的。”他示意了一下放在桌上的食盒。
秦姑娘?卖包子的?看王承恩这表情,不会是朱慈烺的老相好吧....
看王承恩这表情,八成没跑了。
可随后,朱厉晃了晃脑袋,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连忙站起身,说道:
“快,快请骆指挥进来!”
朱厉迅速穿好外袍,坐到屋内那张硬木藤椅上,努力压下心中的波澜。
第一次正面交锋这位特务头子,必须稳住。
片刻之后,王承恩肥胖的身子率先走进了屋子,跟在其身后的,是一魁梧汉子。
这人大概一米八的身高,体态健硕,皮肤黝黑,面容方正。
他没有立刻行礼,而是目光沉沉地锁定了朱厉,声音低沉沙哑:
“臣,骆养性,冒死求见殿下!”
“骆指挥平身吧。”朱厉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你来孤这静养之所,可是圣意有所变更?”
骆养性并未起身,反而将头垂得更低,压低声音道:“臣万死!此来…非奉圣谕。”
“哦?擅离职守,私谒储君?”朱厉目光微凝,身体微微前倾,“骆指挥使,你项上人头,几时这般轻贱了?”
一旁的王承恩微微低头,努力压制着嘴角的笑意,殿下这气场,端起来是真唬人。
骆养性闻言站起身,黝黑方正的脸上没有恐惧,看不出心中所想。
“殿下!臣项上人头相较于城中百姓来说,不值一提!
今日,臣然冒死前来,非为臣一己之私,乃为这北京城百万生灵,为我大明江山社稷,斗胆一问!”
他深吸一口气,不顾君臣仪态,膝行半步,声音嘶哑道:
“殿下!微臣斗胆请问,殿下‘天启’一事,可否属实?!”
轰——
话音落下,瞬间一片死寂。
“大胆!!!”王承恩的尖喝几乎破音,胖脸上的惊怒绝非作假。
他万万没想到,骆养性这条原本以为是来投诚的鹰犬,竟敢如此直刺殿下最核心的事情!
朱厉却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打断了王承恩的训斥。
朱厉的目光,缓缓看向骆养性黝黑方正的脸。
并未说话,反而将身体更深地陷入藤椅里,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骆指挥使,你今日前来,是替父皇问的?还是替你自己问的?
亦或是…替这北京城里,那些怕孤这‘妖言惑众’的太子祸乱朝纲的…衮衮诸公问的?”
朱厉平静的话语,让骆养性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比王承恩的怒斥更让他窒息。
他不敢抬头,再次跪在地上,声音艰涩问道:
“臣…臣只为这京城百万百姓问!
若殿下真有‘天启’之能,洞悉未来,则大明江山尚有回旋之机!
若…若只是权宜之计…”他猛地顿住,后面的话太过大逆不道,硬生生咽了回去
“好!既然骆指挥想知道!那孤今天就告诉你!”朱厉猛的一拍桌子,大声说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又做当如何!”
“殿下!不可啊!!!”王承恩魂飞魄散,扑通一声再次重重跪倒,声音带着哭腔,胖脸瞬间惨白如纸。
完了!殿下竟亲口承认了!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低着头的骆养性,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
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黝黑方正的脸庞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如金纸!
假的?!全都是假的?!
那逼得魏藻德闭门、曹化淳惶惶、周奎倾家荡产、京营士气大振的“天启”预言…
竟然…竟然只是一个十六七岁少年编造的弥天大谎?!
他此刻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他赌上阖族性命前来投靠,效忠的对象,竟然是一个用谎言编织陷阱的狂徒?!
朱厉不顾一旁跪着的王承恩,缓缓走到骆养性面前蹲下,轻声问道:
“怎么?骆指挥使?你知道真相后,把孤去向父皇请功?
还是…准备把孤献给魏藻德那些人,来博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