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公主府。
夜色深沉,府门紧闭,老鸨焦急地叩响侧门,不多时,一名侍女引着她匆匆穿过回廊,来到一处雅致的阁楼。
“殿下,您怎么能来这种地方?”侍女低声抱怨,脸上满是担忧。
老鸨连忙跪倒在地:“奴婢该死,惊扰了殿下。”
阁楼内,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转过身来,正是长乐公主。她眉眼间带着一丝不悦:“若非十万火急,你敢来此?”
“殿下,酒楼出事了!”老鸨不敢隐瞒,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长乐公主秀眉微蹙,“程处默?陈先生?”
她心中一动,“那个陈先生,长什么模样?”
老鸨不敢怠慢,寥寥几语便将陈寿的外貌特征描述得清清楚楚。
是他?
长乐公主眼中讶色一闪而过,那个为母后诊治的神医,竟也是写出那等绝妙诗词的才子?
“他把程处默带走了?”
“是,殿下,这事儿……该如何收场啊?”老鸨的声音都在发颤。
长乐公主沉吟片刻,缓缓道:“明日本宫自会进宫。酒楼照常营业,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柔和了些,“那位陈先生……日后好生结交。”
“啊?”老鸨心头一震,“殿下也识得他?”
“不该你知道的,别问。”长乐公主恢复了淡然,“好生做事,少不了你的好处。酒楼最近如何?”
“生意可好了!”一说到这个,老鸨顿时眉飞色舞,“殿下我跟您讲哦……”
长乐公主听着老鸨的汇报,脸上的愁云渐渐散去,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笑意。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她轻声念着,眼中异彩连连,“想不到这位陈先生不仅医术通神,才学也这般惊人。日后,尽量满足他的要求。”
“是,奴婢记下了。”老鸨恭敬应道。
……
百骑司,大狱。
这里比大理寺狱还要阴森,墙壁上悬挂着各式各样令人心悸的刑具。
程处默被五花大绑,固定在刑架上动弹不得,气势却丝毫不弱。
他嚣张地叫嚷:“现在放了本公子,本公子或许能饶你一命,不然……”
“姓名?”陈寿坐在一张长案后,面无表情地问。
“看来你小子是……”
“啪——!”
陈寿不知何时已来到他面前,一记清脆的耳光打断了他的话。
陈寿退回案后,再次问道:“姓名?”
“我跟你拼了……”
“啪——!”
又是一记耳光。
“姓名?”
“老子叫程处默!”程处默几乎是吼出来的,半边脸颊高高肿起,火辣辣地疼。
“程处默?”
陈寿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哪个程,哪个处?”
“我爹是当朝卢国公!也是当今天子的心腹大臣!你现在知道怕了?”程处默见他似乎有所忌惮,气焰又嚣张起来。
“哦,原来是国公之子。”陈寿恍然地点点头。
程处默以为他要服软,傲然道:“知道就好,还不快快放了本公子?”
陈寿放下茶杯,慢悠悠地说道:“少废话。《大唐律疏》载有明文,光天化日之下,强买强卖,胁迫良家女子者,杖八十。”
“放屁!”程处默大怒,却见陈寿扬起了手,气势顿时弱了下去,“我何时胁迫了?”
陈寿摇头:“是本官及时阻止,你才没能得逞,但并非你主动终止,所以还是要罚。”
他站起身来,“念在你未造成恶劣影响,本官判罚二十大板,你可服气?”
“呵呵……你敢打我?”
程处默不屑道,“你可想清楚了,我爹是国公,当今陛下的得力助手,你打我试试看?”
陈寿没再理他,上前解开他身上的绳子,从刑具架上取下一块长长的木板。
“啪!啪……”
直到屁股上传来剧痛,程处默才终于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受任何威胁,简直长了一颗泼天的胆子。
他想反抗,却发觉浑身酸软,竟提不起一丝力气,只能趴在地上生受。
“你可别后悔……哎呦……我日你先人!”
“叫吧,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陈寿嘿嘿一笑,手上的板子一刻也不停。
“住手!”
一声爆喝,十余名甲胄鲜明的魁梧汉子冲了进来,为首一人怒视陈寿,“本将乃鲁国公府护卫统领张虎,你敢动我家公子?”
“等会儿再说。”陈寿手上板子不停,“没看我正在忙公务吗?”
“张虎,把这混账给我拿下!”程处默嚎叫道。
张虎脸上浮现一抹恼怒,上前一步,厉声道:“我让你住手!”
“《大唐律疏》载有明文,妨碍公务,包庇罪犯者,与犯人同罪。”陈寿一边打着板子,一边警告,“百骑司大狱,容不得尔等放肆!”
“你……”张虎被噎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程处默又气又疼,破口大骂:“孙贼,有种报上名来!”
“百骑司校尉,陈寿。”
陈寿打完二十下,将板子扔在一旁,这才朝牢门外的众人说道:“你们夜闯百骑司大狱,是奉了皇命吗?”
又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十余人的气焰顿时消退大半。
张虎拱了拱手,语气生硬:“本将是奉了国公爷的命令,前来探望公子。”
“卢国公有权辖制我百骑司?”陈寿反问。
“……自然是没有。”
张虎心中火大,却也不敢再嚣张。面前这校尉绝非善茬,左一个大唐律,右一个皇命,一个回答不好就会留下把柄,还会给国公爷招来祸事。
其余人也是敢怒不敢言,只是恶狠狠地瞪着陈寿。
陈寿根本没放在心上,淡淡道:“既不是奉了皇命,那夜闯大狱便是重罪。王二,把他们给我绑了。”
“大人……”王二有些犹豫。
“绑了!”
“是!”王二硬着头皮应下,“来人,把他们绑了,押进大牢!”
“谁敢?”
张虎真火了,昔日跟着国公爷南征北战,什么场面没见过,何曾受过这等鸟气。
身后的十来个国公府亲兵,也是一脸怒不可遏,右手已然握住了刀柄。
陈寿扫了一行人一眼,淡淡道:“你们可想好了,刀一旦拔出来,事情将再无回转的余地。”
他现在不怕得罪人。反正李世民已经把他推到了风口浪尖,即便他想明哲保身,也没那个机会了。
大不了被罢官,这百骑司校尉,他也不稀罕!
陈寿无欲则刚,管你是谁,惹得老子不爽,你也别想好过。
再者,他是按大唐律办案,即便这些人恼火到了极点,也不敢真和百骑司开战。
果然,张虎一行人确实不敢。
拔了刀,性质就变了,谋逆的罪名扣下来,到时候恐怕国公爷也保不住他们。
程处默眼睁睁看着救兵一个个被缴了械,押进了旁边的牢房,气愤的同时,又感到一阵恐惧。
他发现这个陈寿,好像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惹了他,准没好果子吃。
当下也不敢再嚣张了,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屁也不敢放一个。
王二把陈寿拉到一边,小声道:“大人,这回咱们闯大祸了,卢国公可是曾随陛下的南征北战的大将啊!”
“不是咱们,是我。”
陈寿宽慰道,“《大唐律疏》有载,奉命办事,罪不及下官。”
王二心中一暖,干笑道:“大人对大唐律的了解还真是……透彻啊!”
“那是,不了解大唐律如何办案?”陈寿轻笑道,“你们回去休息吧,这儿有我看着就成。”
“大人……”
一群人感动莫名,王二道,“大人秉公执法,想必不会受牵连。不过,听属下一句劝,大人以后还是……不要再这般了。”
陈寿问:“百骑司是不是上能缉拿皇亲国戚,下能抓捕文臣武将?”
“是。”王二点头,“但若真这么干……”
“那就成了。”陈寿道,“既然有这个权利,又有何惧?”
他却不知,现阶段的百骑司,还远未到日后权倾朝野的地步。
百骑司的凶名,是在一次次残酷的政治斗争中树立起来的。现在的百骑司,主要职责还是监察百官贪腐,以及刺探军情。
只要不牵涉谋逆大案,对于勋贵,百骑司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圣意不明,尉迟恭也不敢拿着鸡毛当令箭。皇上没主动让查,他要是硬查,一个弄不好,这身官服就得脱了。
那些可都是为大唐立下汗马功劳的人,查他们实非明智之举。
大家做事,靠的都是揣摩圣意。
陈寿如此不按套路出牌,在王二等人看来,这简直是自毁前程。
“都回去吧,我心里有数。”
陈寿打发王二等人离开,靠在椅上,取出那本《大唐律疏》,继续研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