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历史上那般,于谦终究还是推荐了这个曾经与他有所间隙的人。
朱祁钰对于石亨的评价比徐有贞,也就是徐珵,更加复杂。
二人虽然共同策划参与了夺门之变,可所图谋大不相同。
徐珵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在这个时空自己并未降罪于他,待到其出使瓦剌前与他‘推心置腹’一番,想来不会再策划一次政变。
可石亨此人完全不同!
石亨确实是一员虎将!
据闻他长相奇特,身躯高大,胡须及膝,尤擅长使用大刀。
这般描述,与曾经的关羽一般无二。
他在正统年间也确实功勋卓著,于黄牛坡、官山等战役中居功至为,故此能够升任至都督同知。
在大同宣府一线,石亨虽官职并非大同首领,实际却已是杨洪之下的第二人。
而此人的厉害,不仅仅是在于行军打仗之事。
任大同府任左参将时,在如今明朝的体系之中,石亨竟然能将自己的顶头上司大同府总兵,武定伯朱冕架空。
而自从其架空朱冕后,石亨开始不断地着手恢复自从宣德一朝逐渐放弃的军屯,至于说军屯所有之田,自然是被他收入囊中。
可在大同如此作威作福的同时,他与大同知府等一众文官的关系却又十分融洽。
虽说其中腌臜的交易定然不少,却也可以从中窥得石亨的手段一二。
只是与关羽的忠义无双不同,石亨却也是所谓的骄兵悍将,其人狂妄自大、目无尊上。
宛如昔日五代十国之时的军阀头领,一旦要是自身威望不足,压不住他的气焰,石亨此人就可能效仿昔日朱温、李存勖的行为。
这般人物,若是将其放入京城,很可能如同历史上那般在权力的熏陶下迷失。
清初期的史官谷应泰所言,便是朱祁钰如今心中所想。
“若使其镇守北陲,自当匹马不南”
石亨若止步于武将生涯,或可成一代名将,自己也无需担心其反叛之事。
朱祁钰心中还是不愿启用这般人物,再次询问于谦可有其他人选。
“朕知爱卿曾在大同府巡视后,上奏弹劾石亨。他甚至扬言若是卿再次入大同府,定然你有去无回。为何还要举荐此人,可有其他良善之人?”
于谦闻言摇了摇头:“石亨为人嚣张跋扈,邪狠粗傲但确实能力出众,若是他时,陛下可择其他良善之人重塑京营,只是如今危难之际,正是需要石亨这般悍将,而京中再无人比石亨对如何抵御瓦剌更有经验者。”
“如今石亨因兵败阳和,如今正在狱中,其若是面对陛下天威,自然不敢骄纵。”
“陛下愿意启用他,他必当感激涕零,以死答谢陛下浩荡皇恩。”
于谦的言辞或许对于一般的边关武将来说确实有理,继位的皇帝不仅对于兵败之事既往不咎,甚是委以重任。
这换做大部分的将领来,那都是肝脑涂地、鞠躬尽瘁地报答皇恩。
但石亨实在是有点特殊。
在景泰一朝,那时的石亨都已经官至太子太师了,对于朝中人事,宫中决策到处插手,可谓是权倾朝野,最后还是来了一出夺门之变。
只是朱祁钰转念一想,若是自己连启用石亨的魄力都没有,又谈何治理这天下?
朕不是那历史上的景泰,不是那唯唯诺诺不敢下手的戾王。
朕是数千万人中闯出来的封疆大吏,是乡镇办差了数年,洪水都冲不走的铁骨头,硬汉子。
当年在长江里带着群众在山洪中抗了一天一夜都没怕过,如今还怕小小的石亨反水?
朱祁钰倒是要见见,这位貌似关羽、心若董卓的悍将,到底是何模样!
很快,卢忠带着一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一眼就是能骑善射之辈走入王府大堂之中。
“罪臣石亨,拜见陛下。”
一进屋,卢忠就押着石亨双手触地的跪见朱祁钰。
只是屋内久久不闻朱祁钰的回复,石亨的心中也紧张万分。
纵使其在大同府作威作福如同土皇帝一般数年,面对货真价实的皇帝心中完全没底。
尤其是多年来他在边疆一直听闻郕王为人懦弱、无能,结果近日的消息才知如今陛下的城府之深。
在先皇在位时,默默无闻地伪装了二十余年。
可先皇率军出征的消息,仿佛是让他潜龙出渊一般。
从剑砍参议,收复锦衣卫,再到活剐御史、当庭杖毙,最终登上皇位。
此中间隔,不过一月。
哪怕是有外因相助,石亨自认为做不到如此手段。
他深怕朱祁钰今日召自己前来,是要以自己的项上人头立威。
毕竟自己背负了战败之名,用自己的命既可以树立威望,又可以一泄京中一众大臣的群情激愤。
正当石亨开始冷汗直流,胡思乱想的时候,终于听到朱祁钰的声音。
“石将军可知为何朕今日召你前来?”
“罪臣不知。”
“石将军怎不似从前那般威风,朕可是记得当年还是小小参将之时,石将军都敢扬言要让朕的爱卿有去无回。”
此话一出,吓得石亨更加跪伏在地,不敢直视朱祁钰:
“此乃谣传,臣从未对于侍郎说过此话,罪臣冤枉,还望陛下明鉴啊!”
“如今于谦已经升任兵部尚书,暂时统领京城防御,石将军看来是在诏狱中还未曾知晓啊。”
“此时我等的君臣相见,也是受于尚书提醒。”
顿时石亨心里拔凉拔凉的。
当年自己在大同,天高皇帝远自然不怕一个兵部左侍郎,对于放出的狠话自然无所顾虑。
可他没想到,天道有轮回。
现在的自己下放诏狱,结果得罪的人还高升!
‘堂堂兵部尚书竟然心胸如此狭窄,刚上任就向陛下状告自己!’
石亨在心中痛骂于谦,同时嘴上也没放弃给自己争取机会:
“于尚书定然是听从了小人的离间,还请陛下允许臣与于尚书当面将误会解除。”
只是在边疆跋扈习惯了的石亨,在政治表演的方面实在是拙劣。
阅人无数的朱祁钰一眼就洞穿了他暗藏心底的对于谦那毒蛇般的怨恨。
而这,正是他所期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