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帘之后的太后听到邓棨被杖毙的消息,心中也是一惊。
上次姚宗被抓走,她并未特别上心,只是专注于将她的代言人邓棨扶上代右副都御史的位置。
对于朱祁钰所言的一百零八刀,她完全不信。
她可是看着朱祁钰一步步长大的,从小便是一副懦弱、胆小的样子,和他的母亲一模一样。
孙太后自认阅人无数,就朱祁钰从小到大的那副样子,怕是别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都不敢反抗。
所以她被朱祁钰当众顶撞时,脑海中第一种情绪是愤怒。
愤怒一个自己从未正眼瞧过的庶子竟然给不给自己面子。
愤怒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孩拿着自己儿子给予权力冲撞自己。
可邓棨的死,让太后变得有些害怕了。
别说是当今皇上朱祁镇不敢做这件事,便是她丈夫宣宗朱瞻基大权在握时,也不敢做出杖毙大臣之事。
可偏偏杖二十这个结果是众人同意后的决定,如今马顺说是邓棨身体虚弱又有谁能够反驳呢?
人都死了。
整件事中,唯一能挑出问题的人也就是马顺。
而马顺看着身旁皮肤都未曾破裂,却已经死去的邓棨,仿佛在看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这么多年不亲自动手,手艺还是这么好!”
“当年为了练就这一手功夫,我可是将豆腐放置于宣纸之下,反复练习数月,才做到豆腐碎裂可纸张却不破的境界。”
“王爷见我行事如此完美,应当会私下偷偷奖赏我吧!”
马顺知道私下的事不论,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因此向朱祁钰请求责罚自己。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朱祁钰还真的责罚了!
“马顺,本王让你杖二十,可让你杖毙?”
“我本意不过小惩邓棨,你却失手将其打死在这朝堂之上,现暂剥去你锦衣卫指挥使之职,由指挥同知卢忠暂代,等到陛下归来之后再做处理。”
大臣们心中对此前的判断顿时感到不自信了。
本以为马顺的话只是推脱之词,可郕王的反应,真是马顺失手打死了?
马顺自己一开始也思索,是我会错意了?
可待到他听到陛下归来之后的时候,他就知道缘由了。
他看向朱祁钰的眼神之中并没有被卸去职务的怨恨,只是有些许的无奈。
那日,马顺向朱祁钰询问如何能确保自己活下来了。
除了将马顺身上的阉党标签剔除,减少文官集团的仇恨外,二人还商量了一个最为保险的方法。
那就是避免马顺直接暴露在大臣面前,让他卸甲归田。
大臣们总不能冲进马顺的府邸,再将其活活打死吧?
马顺不知道如今郕王将自己的职务交给卢忠,是对自己的倒戈太后的惩戒,还是让自己卸甲归田以报性命。
但只要在这诡谲的局面中保住性命,等到未来时局动荡结束,自己想来还是有机会的。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朱祁钰确实两者的心思都有。
虽然马顺倒戈,但对自己其实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但这,不意味着朱祁钰就能将其轻轻放下。
若以不惩戒,以后自己的身边的人岂不是人人有反骨?
朱祁钰想了想还是卸除了他锦衣卫指挥的职位,保住其一条性命,也算是完成了当初的承诺。
更重要的原因是,经此一役,朱祁钰对于身边之人更加的小心谨慎了。
尤其是那些史书上未有之人。
相比随时倒戈的马顺,至少历史上的卢忠到死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将卢忠提前安插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让朱祁钰自己也能更加放心一些。
可就当所有人都以为朝会已经落下帷幕,准备退朝之时。
一道未曾料想到的身影从大殿之外走了进来。
来人面容方正清瘦,一身朝服显得有些褪色的素白,脚步却又踏实有力。
直到王直喊出其名字,朱祁钰才知道。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于少保,于谦!
不过不同于朱祁钰满眼都在打量着衣着朴实却一脸正气的于谦,其余人的目光则是落到了于谦身边。
身边驿使的衣袍染满了鲜血与灰尘,只能在于谦的搀扶之下行进着。
他看向台阶之上的朱祁钰,再看着好奇的大臣们,嘶哑的喉咙中发出来绝望的声音:
“八百里加急!阳和…鹞儿岭…成国公…全军覆没!!”
“大军驻扎于土木堡,被瓦剌部围困。”
“全军断水了....”
说完,驿使像是用尽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躺倒在了大殿之上。
可这时也没有人去指责其无礼之举了。
朝堂陷入了死寂。
直到片刻之后,众人才缓缓的消化了带来的消息。
成国公带着三万精兵全军覆灭了?
哦,没事陛下身边还有大军。
大军,也被围困了?
断水了?
朝堂上的大臣们,便是文职也知道在战场之中断水意味着什么。
若是平常,他们必定要参一本领军之人无能。
可如今,领导大军的人是皇帝。
更严重的问题是,皇帝本人被围住了!
若是皇帝被俘虏...
大臣们都不敢去想象那种结局。
众人也不顾于谦是否星夜赶路过来,立刻将沙盘地图带入大殿之中。
土木堡?
看完土木堡的地形,绝望开始弥漫在朝堂之中。
王直和胡濙看着情况,率先向于谦询问道:
“陛下如今被围困在土木堡,于侍郎可有办法?”
于谦也不废话,指着土木堡周围的宣府道:
“宣府乃是军事重镇,又有杨洪统领,可以让杨洪将军领兵解围,想来瓦剌人见到宣府将士,也不敢正面对抗!”
二人对视一眼,知道于谦一直在南方所以对于瓦剌的情况不甚了解,只能解释道:
“瓦剌此次南下,分为四路大军。如今宣府周围也有一支约莫8万人的军队在纠缠杨洪。想让宣府出兵,怕是困难。”
“那大同呢?大同虽远一些,却也能够在大军崩溃之前赶到。”
“大同...大同早在数日前就被瓦剌打得千疮百孔,如今只剩副将郭登率残兵镇守!”地上的驿使无力的解释道。
于谦看向堪舆图,原本的重镇,大同和宣府都帮不上大军。
如今的塞外,
皇帝,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