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围困在土木的朱祁镇,此时带着大军上下还苦苦等待着宣府总兵杨洪能够来解救自己。
杨洪,堪称如今边关之第一良将!
自从其在永乐朝接替父亲的职位,四十年间所立大大小小功劳无数。
当年太宗皇帝五征漠北之时,杨洪皆随军冲锋陷阵,曾获得让朱棣斟酒的无上荣誉。
如今已经是他镇守边疆的第四十年了,不仅自身官至后军都督府左都督的官阶,更是威震边关,打得北方草原的诸部落甚至称其为“杨王”!
朱祁镇相信只要自己撑到杨洪的到来,大局定然会逆转。
可他不知道的,如今他陷入的局面几乎是杨洪一手导致的!
土木堡这个位置确实仅有南方妫川一条河流,一旦被包围确实容易陷入断水的境地。
可即便是在后世,想要断流一条河水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岂是匆匆而来的也先一夜之间能够完成的事情。
早在大军驻扎土木堡三日之前,原本守备妫川周围的马营和独石的军队已经先一步被击溃了,唯一的水源也被阿刺知院的部队控制了。
守备马营的正是杨洪之子杨俊!
英宗收到了阳和败仗的消息,可马营与独石的失败消息,却没有及时送到英宗手中!
那位边疆第一良将的内心或许是想要为儿子掩盖一下,如果大军击败了也先,又或者也先撤回草原,那这不过是无关紧要的小溃败。
恰恰是这知情不报,才让朱祁镇率领大军驻扎土木堡的行为变得致命,一头扎进了瓦剌的包围圈内。
守卫麻谷口的都指挥郭懋穿着浴血的战甲,眼神疲惫而又麻木地向朱祁镇汇报道:“陛下,也先第三次冲击隘口了。瓦剌军的攻势一波比一波迅猛了,而且外面围困的骑兵也在源源不断的过来。”
“我军将士伤亡愈发惨重啊!”
朱祁镇也看着不断被抬走治疗的将士,如何不知道战况惨烈啊。
便是自己身为皇帝在中军大帐中休息不动,如此稀薄的饮用水都已经让自己饥渴难耐。
那些士兵不仅没有饮水,反而是要穿着甲胄,与瓦剌作战。
如此情况下,战力十不存一,不过是依靠着堡垒和人数优势勉强抵挡。
可哪怕是朱祁镇为九五至尊,又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一遍遍的向将士们,也向自己说杨洪的援兵很快就会到的。
企图通过不断地重复,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一丝希望。
在绝境之中,只要希望尚存或许大军就能支撑下去!
就在朱祁镇走投无路的时候,也先竟然派人来议和!
看着来到军中的也先使者,朱祁镇感到喜出望外。
“或许也先还是畏惧我大明的,不愿结仇太深?”朱祁镇面对着谦卑的瓦剌使者,心中不由得思量起来。
两军如今毕竟在交战,他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得相信。
只是随着王振派去的两名使者回来告诉众人,也先真的率人向后撤退了,帐篷中的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陛下,众将士已经饥渴难耐了,咱们赶紧撤离阵地,移营取水吧!”嘴皮已经干裂的王振,此刻脑海中唯一盘踞着的想法就是喝水,也不顾平时的小心谨慎,催促着朱祁镇做决定。
但朱祁镇到底不是十足的蠢材,也没有下面的人那般被口渴冲晕了头脑。
他很清楚如今能够抵御瓦剌依靠的就是土木堡这个堡垒,众将士已经疲惫不堪了。
如果真的移动营地到平原之上,能不能抵抗得住杀个回马枪的也先是个未知之数。
在那样平坦的地形下,以步兵为主要的大军对上也先的骑兵很有可能死伤惨重。
可看着下面眼睛中仿佛都散发着绿光的众人,朱祁镇真的有的选吗?
在饥渴的状态下,大伴都已经开始对自己变得急躁起来。
一向喜欢和王振唱反调的大臣们,如今也是默不作声,毕竟王振所言其实也是他们心中所想。
而帐篷中的这些人,已经是优先饮水的人群了。
那外面太阳之下,穿着闷热的甲胄的士兵的心中怕是更加饥渴。
如今瓦剌人已经声称明军可以自由去饮水了,哪怕自己身为皇帝,能强行控制住大军继续驻扎在这里吗?
那无疑是磨灭了士兵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
皇帝这个身份,终究还是抵抗不了他们心中那象征着生机的泉水。
到时候怕是绑,大军都会把自己绑到水源附近!
自登基以来,还从未有如此身不由己之局面。
朱祁镇心中苦涩地想着。
他看着翘首以盼的众人,暗暗安慰自己:“万一瓦剌真的退兵了呢?又或者杨洪将军的士兵已经到附近,所以也先才来议和?”
“我军人数依然众多,只要稍作休整后,应该就能稳步撤退了。”
这位二十二岁的皇帝,不得已地下令转移营地,向妫川前进。
军令一下,大军也顾不得纪律和战阵,争先恐后地向妫川疾奔。
那些军令官看到越出壕堑的人群中,甚至有朝中的大臣,只是心中无奈地随着大军一同奔向水源。
大军一路狂奔,很快看到了河流的影子,更是视军纪于无物,如同蝗虫一般蜂拥向妫川。
一路的平安无恙,让中军的朱祁镇心中安定不少。
或许真的是他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了?
看着放下兵器、趴在河边饮水的将士们,朱祁镇也是有几分愧疚。
要不是自己临时起意想御驾亲征,他们也不会受到这番折磨。
待大军喝完水,就撤回关中吧!
远处的也先,带着身后合兵一处的伯颜帖木儿正兴奋的看着卸下武器、混乱的明军,身后数万将士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
面前的明军,不是当年洪武时期那支荡平胡虏,重塑日月的无敌之师。
也不是永乐时期,朱棣身先士卒冲锋,打得鞑靼抱头鼠窜的军队。
更不是当年那只一万人,就打得爷爷马哈木梦碎的雄师。
哪怕眼前的军队仍有十万之数,也不过是十万头待宰的羔羊。
瓦剌数十年来的屈辱与血泪,就在今朝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