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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看着清晨无精打采,仿佛浑身腰酸背痛般的朱祁钰在院中早起练广播体操,沈川还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忍不住关心道:

“王爷还需注意身体啊,练武之人需紧守元气、抱元固中,才能使根基稳固。”

走近一看,朱祁钰两个眼泡如同灯泡一般垂在脸上,好似一夜无眠。

沈川想歪了的表情在脸上写的明明白白的,朱祁钰也懒得辩解。

昨夜确实一夜无眠,但是和汪氏没什么关系。

这身体还是弱的超乎想象了,一夜不睡,肺就好像破了的抽风机,抽不出气来了。

晚上的时候,人的思维特别容易无限发散。

朱祁钰忍不住去想南城指挥使的事。

区区一个六品官,在皇城之中都能靠搜刮百姓贪腐这么多银两。

那么那些地方官员呢?

大明一十三省,下属有多少的府、州、县的官员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肆无忌惮的剥削、压榨当地的百姓呢?

更可悲的是,仿佛这般行为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的共识。

那些知府、知县等官,认为自己贪得理所应当。

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不就是自己后半生,乃至子孙后代的荣华富贵嘛?

象征着读书人精神的国子监不就是这么教的吗,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至于那些低贱的百姓,在高中的那一刻,就和自己不是一类人了。

而本该是督察百官,剔除贪官污吏的锦衣卫,如今成为了阉党手下敛财的最佳工具,而其自身也变成了下面官员的依仗。

那皇帝呢?

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只要皇帝真的以民为本,百姓的日子也能好过啊。

只是以民为本四个字,与这个时代的皇权好像天生互斥。

天可汗的大唐太宗李世民所提出的,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其实体现了一直以来皇帝对百姓的看法。

百姓,不过支撑是皇权这艘舟的流水罢了。

皇帝不会在乎这些流水的日子好不好,他们要的只是平稳。

但在真的覆舟之前,很少有皇帝能透过重重阻碍,看到平静水面下的波涛汹涌、水深火热。

没有经历过贫苦生活继位的皇帝们,是无法与百姓共情的。

所以朱祁钰理解这样的环境,也理解时代背后的局限性。

可这来自六百年后的灵魂在仍然感到愤恨的同时,陷入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

但现实告诉他,事情只能一步步来。

想改变?

那就先做皇帝。

而彻夜未眠的人并不止朱祁钰一人。

站在自己家中,打量着昨晚的收获,同样一夜没睡的马顺眼中却是神采奕奕。

昨日在将南城指挥使带入昭狱之后,马顺就带着心腹来到了他的家里。

没有皇帝旨意当然是不可能抄一个六品指挥使的家。

但是,锦衣卫是来查案的!

顺手带走一些“疑点证物”难道不是应有的事情吗?

怕是南城指挥使自己,都已经不清楚有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了。

别看马顺在朱祁钰面前百依百顺,南城指挥使家中一众家眷见来人是马顺,纷纷惶恐不已,躲在角落既想知道是何事,但又不敢上前询问。

听闻是“私通胡虏”的大罪,六十多岁的老母亲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拉着儿媳孙子嚎啕大哭起来。

马顺也没兴趣去听他们说自家老爷有多辛苦,他见过太多这种家眷了,只是吩咐锦衣卫赶紧把南城指挥使的私库位置问出来。

以他的经验,这些人藏匿财宝的地方,不外乎是书房后的密室,园林中的地窖。

果然,很快找到了藏在园中假山之下的地道。

马顺瞬步进去,迎面而来的是整箱整箱白花花的银子。

那一箱之中的白银,足以数十个平民家庭一生的花销了。

只是看惯了奇珍异宝的马顺,自认为与纯粹喜欢黄白之物的这些人不一样,对这些银子并不感兴趣。

他上手稍一掂量感觉是纯的,就随手赏给了后面的心腹,继续往密室深处走去。

第二间密室中,一排排架子上的物件变得丰富驳杂起来。

上面放满了有各式各样的珍珠、夜明珠、书画字帖等物品。

这些大小的珍珠和夜明珠倒是符合马顺对于南城指挥使的预期,从南城百姓手里搜刮出来的宝物,怎么能和自己收到那些进献的比。

其中几幅字画倒是不错,马顺挑挑拣拣一番,吩咐手下把这些打包好。

而作为狗腿子,有东西怎么能不孝敬主子呢?

他特意挑了一副唐朝吴道子的画作,分开包好给朱祁钰。

只是当他满心期待的推开石门后,准备进入第三层密室的时候,扑鼻而来的鸟兽的粪便味让他赶紧用袖子捂住口鼻。

待到马顺感觉臭味逐渐散去,定神一看,瞳孔不自觉的微缩了起来。

这层房间中只摆着三只大笼子。

而那笼中的东西,根本不是一个南城指挥使能搞到的!

海东青!

饶是马顺以前作为王振的狗腿子,能够陪看各地给皇帝送上来的宝物,这十四年来也不过第二次看到这猛禽。

说实际价值,这海东青自是比不上诸多宝物,甚至比那副吴道子之画作可能也不如。

可物以稀为贵,这海东青捕捉难度极高,想要活捉所费的人力物力不计其数。

其性格又躁烈,非常容易在运送途中身亡,加上在大明疆域内的稀少,海东青在京城一向有价无市。

区区六品指挥使,从哪儿搞到的三只海东青?

这绝不是他平日里勒索的商贩能够贩卖的东西!

大明的海东青,多存在于建州卫。

而其余,就在北方了!

自踏入南城指挥使府上后,马顺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丝诡谲的气息。

多年来在朝堂之上的嗅觉告诉他,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

不论是建州的女真,还是北方的瓦剌都不是小事。

谨慎的本能让他快速止步于此,并招呼其余人立刻打道回府,同时差人前往郕王府,将消息带给朱祁钰。

只是那副吴道子的画,马顺暂时扣在了自己的手里。

他知道郕王在筹钱,这副画的价值便是去当铺也能轻松填补郕王的空缺。

可南城指挥使密室里的东西让他感到了不安,其中的事情变得复杂诡异的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他马顺不介意当狗。

不论是王振的,还是朱祁钰的。

但是他不愿意当一条死狗。

如今投名状也交了,活也干了。

马顺需要看到朱祁钰的诚意,也需要看到自己活命的保障。

至少,他要知道活下去的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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