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活在这世上的,只有从血与火中爬出、只为生存为复仇为掌控自己命运而战的李骁!
啸声久久回荡,最终消散在无垠的戈壁之中。
李骁剧烈地喘息着,额角的青筋仍在跳动。
他咬着牙,用撕下的衣襟,草草包扎住右肩那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
又将肋下被弩箭擦破的皮肉简单处理。
动作粗暴,但却在此刻管用。
他从三具尸体上搜刮出所有能用的东西,几块干粮,一小袋粗糙的盐巴,几十枚沾血的铜钱,还有一小瓶的伤药。
那架劲弩和几柄唐横刀,李骁思索再三还是没有拿在手上,一则是因为现在身体受伤,拿不了,二则是因为这都是军中制式武器,尤其是那架弓弩,恐被问罪,无妄之灾。
然后,他忍着剧痛,一点点将伤药撒在伤口上,将三具尸体拖入那片茂密的骆驼刺丛深处,用沙土和枯枝草草掩盖了最明显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已近乎虚脱。
汗水浸透了里衣,混合着血水,粘腻而冰冷。
他走到自己的马匹旁,那匹河西健马似乎也被刚才的血腥杀戮所惊,不安地打着响鼻。
李骁用没受伤的左手,艰难地拍了拍马颈,翻身上马。
他勒转马头,最后冷冷地回望了一眼凉州城的方向。
目光仿佛穿透了百里的距离,落在了那座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深宅大院。
每说出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北的冰层下凿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血誓。
“李承业…王氏…凉州李氏…今日这三条命,还有我肩上这一刀。”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染血的右肩,再看看骆驼刺丛深处早已被掩埋的三具尸体狠狠说道。
“只是利息,待我…绯袍加身,手握重兵之时…便是尔等…血债血偿之日!”
猛地一夹马腹!
“驾!”
河西马发出一声带着痛楚却依旧强健的嘶鸣,载着它那刚从杀戮中归来的主人,向着东方走去。
向着那狼烟升腾、杀机四伏的瓜州战场,向着一条注定要用更多鲜血铺就的复仇之路,绝尘而去!
狂风卷起漫天黄沙,如同厚重的幕布,很快便淹没了马蹄的痕迹,也暂时掩埋了这片戈壁滩上刚刚发生的血腥与仇恨。
朔风,成了戈壁永恒的哀歌。
李骁趴伏在马背上,每一次颠簸都像有烧红的铁钎在右肩的伤口里搅动。
啊,实在是太痛了。
那深可见骨的刀伤,被粗粝的衣襟草草捆扎,暗红的血渍早已浸透布料,凝结成硬痂,又在剧烈的动作下重新崩裂,渗出温热的黏腻。
“痛,太痛了!”
李骁止不住的在心中无声的呐喊道。
肋下被弩箭擦过的皮肉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带起一阵闷痛和腥甜的铁锈味。
那场戈壁滩上那场血腥反杀留下的不仅是三条亡魂,更是一具濒临崩溃的躯壳。
右肩胛骨上那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在戈壁毒辣的日头和无孔不入的沙尘侵袭下,边缘已经开始红肿溃烂。
脓血混合着汗水和沙土,将粗麻布条染成一片污秽的暗红,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汗水和血水混合,沿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砸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消失无踪。
嘴唇干裂得如同久旱的河床,喉咙里像塞满了砂砾,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痛楚。
眼前的世界开始摇晃、重叠,毒辣的阳光在沙砾上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幻化成李承业那张怨毒的脸和王氏冰冷刻薄的嘴角。
“杂种…就该像野狗一样死在沙子里…”
嫡兄那恶毒的诅咒,仿佛就在耳边回响。
水囊早已空空如也。
头顶的烈日无情地炙烤着,仿佛要将他和身下这匹同样负伤的河西健马最后一丝水分榨干。
视野开始模糊,戈壁滩单调的灰黄在眼前扭曲、晃动。
耳畔除了风声,只剩下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以及心脏在胸腔里沉重擂鼓般的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
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时而清醒,时而坠入混沌的深渊。
他死死咬着牙,舌尖尝到更浓的血腥味,那是他自己咬破的。
剧痛,成了维持清醒的唯一良药。左手紧握着缰绳,右手则无力地垂在身侧,连触碰“斩机”刀柄的力气都几乎丧失。
刀身重新蒙上了那层灰蒙蒙的雾气,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绿芒从未出现过,只剩下沉甸甸的冰冷,压在他的腰间,也压在他的心头。
“不能倒…不能倒在这里…”
李骁在心底无声地嘶吼,眼前闪过李承业怨毒的脸,王氏冰冷的眼,以及…原主母亲临终前那不甘的眼神。
“瓜州…赤水军…”这几个字成了支撑他残存意志的支柱。
他必须活着到达那里!
那是他唯一能撕开这窒息命运的口子,是复仇之路的起点!
马匹的状态同样糟糕,驮着他这个沉重的伤者,在缺水和高温下长途跋涉,步伐已显蹒跚,喘息声粗重。
李骁只能尽量伏低身体,减轻它的负担,用左手轻轻拍抚马颈,传递着微弱的安慰和同病相怜的悲凉。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痛苦和干渴中失去了意义。
白天是炼狱般的炙烤,夜晚则是刺骨的寒冷。伤口在冷热交替中折磨着他,高烧如同跗骨之蛆,时退时进。
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己要滑下马背,永远埋骨在这片无情的黄沙之下。
支撑他的,只剩下胸腔里那团被仇恨和求生欲点燃的、不肯熄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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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死!
绝不能死在这里!
死在那些贱人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