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安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走出县令府的。
阳光洒在石阶上，他的影子却一晃一晃，脑子里仍回荡着文彦博那一句句掷地有声的话——
“你在县里见过胥吏舞弊，却没见过中书堂帖比政令快三日。”
“你只见百姓之疾，却不知天下之病。”
他并未因此心灰意冷，反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与……坚定。
“是啊，旧制如山，我李长安区区一书生，能做什么？”
“可若人人都因畏难而止步，那旧制便永无破局之日。”
他轻轻吸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前世看过无数网络小说，多少主角穿越北宋，封狼居胥、改朝换代、权倾天下，谈笑间成为千古一帝。
可那些——
不过是隔着屏幕的幻想罢了。
穿越真正落在现实里，没有金手指、没有神仙运气，有的只是一个破烂宅院、一介书生的身份，以及随时可能被人暗杀的生死线。
自己不是来称王称霸的。
他低声喃喃：
“想要真正改变北宋，不靠军权，不靠血洗朝堂……”
“唯有变法！”
那一刻，目光清明如水，胸中却有烈火般的意志缓缓燃起。
正胡思乱想间，已走到自家宅前。
他刚抬头，脸色顿时一变。
黑烟滚滚，自屋顶直冒。
“我靠，失火了？！”
李长安心头一跳，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不是房子，而是——小玉还在屋里！
“糟了！”
他顾不得细想，猛然扑到门前，抄起门边水缸，胡乱将水浸了衣襟，遮住口鼻便冲了进去。
屋内烟雾弥漫，呛得他眼泪直流。
他一边咳嗽一边冲向厨房，刚好看见小玉站在灶台边，模模糊糊地鼓捣着什么。
“快走！”
李长安不容分说，一把抓住小玉的手腕，硬是将她拖了出去。
两人跌跌撞撞跑出屋门，小玉还一脸懵：“诶？干嘛呀？你拉我干什么？”
李长安怒道：“你傻了？屋里都着火了你不知道逃命？！”
“着火？”小玉一脸错愕，“什么着火？我的煎饼还在锅里呢。”
“煎饼你个头！什么时候了还管什么煎饼？”
小玉一边拍着胸口咳嗽，一边小声嘀咕：“我……我只是想试着做你上次那个‘煎饼果子’……就是你用平底锅煎那个，特别香的那个……”
李长安一下子哭笑不得：“所以你就点了我家房子？为一个煎饼？”
“你胡说什么！”小玉气鼓鼓地跺脚，“我才没有点房子，我只是……只是……添多了点柴。”
她低着头，像只做错事的猫，又小声补了一句：
“谁知道火没起来，烟倒是越来越大了……”
李长安看着她脸上黑一道、白一道的灰，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玉跺脚，双手叉腰：“你笑什么笑！我不管——你今天必须把做煎饼果子的法子教给我！”
“我以后要做给我娘吃！”她眼睛亮晶晶地说。
“成成成。”李长安一边笑一边点头，“我说你一脸认真，还以为要干什么大事，原来是为了孝顺娘亲。”
两人进屋打扫，李长安顺手把案板洗了，锅抹干净，一边教小玉和面糊，一边随口说道：“其实我早就想好了，这煎饼果子啊，光靠我一人推车去卖只能勉强糊口。”
小玉歪着头看他：“那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开铺子。”李长安语气不疾不徐，眼神却透着光，“一间专门做早点的铺子，早上卖煎饼果子，再配上小笼包、茶叶蛋、小米粥、环饼、油炸夹儿——五味俱全，香飘十里。”
“等开了第一家，做出名声了，再开分店。魏县一家，临县一家，大名府也开一家，最后把早餐铺子开到汴京去，把早点卖遍整个大宋。”
小玉听得有点愣神，嘴里念叨：“卖遍……整个大宋？”
李长安看她眼神飘忽，嘴角一勾：“所以我才问你，要不要来帮我？我出本钱，你来干活。”
他看了小玉一眼，话锋一转：“要不你来帮我，每个月我给你开……一贯钱。”
“……你说什么？”
小玉手里的锅盖“啪”的一声掉在地上，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圆。
“一~贯~钱~”
李长安故意拉长了声音。
小玉张了张嘴，脑子“轰”的一下，一瞬间仿佛灵魂出窍。
她这一辈子，连一贯钱都没摸过！
过年的时候娘给过她十文钱买糖霜栗子，她就把那十文钱踹在怀里，捂了一整天，像捂命根子一样——沉甸甸、热乎乎。
那一贯钱……得多沉？得买多少糖霜栗子？！
李长安说了半天，见她一动不动，嘴角还挂着点口水，不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好吃的呢？口水都快流地上了。我刚才说的你听明白没有？”
小玉一听完李长安那番“早餐帝国”蓝图，眼睛都快冒光了，嘴角的口水都还没擦干净，就猛地一转身，朝门外跑去。
“我这就回去跟我娘说去！”
李长安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后衣领：“你干嘛去啊？外头天都快黑了，城外水匪还没剿干净呢，你这是送头去？”
小玉被拽得一个趔趄，回头眨巴着眼：“可……不是说要告诉我娘吗？”
李长安哭笑不得：“告诉她也得先学会吧！你现在连煎饼怎么翻都不知道，拿什么去说服你娘？”
小玉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对对对，那我今晚就学！”
夜色渐渐沉下来，屋里点起灯火，橘黄的火光映照着案台上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
小玉站在锅前，舀面、摊饼、敲蛋、翻转、刷酱、撒韭菜花……动作虽然还有点生疏，但架势十足。
李长安站在一旁看得连连点头，心中暗道：
“这丫头简直是神童啊，识字会算数也就罢了，连学厨艺都这么快。我才刚演示一遍，她居然都能记住！”
原本还打算趁这机会请教她点发酵技法，把馒头、油炸夹儿改一改，可惜家中没有酵面团，发不起来，只好作罢。
等到夜深灯暗，小玉也揉着眼连连打哈欠，嘴里嘟囔着“我要是能天天吃煎饼果子就好了”。
两人一边收拾案板一边说笑，终于准备休息。
临出门时，小玉忽然回头，奶凶奶凶地指着李长安：“你记得你说的啊，一贯钱！你可别反悔！”
李长安斜眼看她，一脸正经地抱拳：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玉满意地点点头，像只打胜仗的小狐狸，背着手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