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有自己的艺术追求是好事,我向来予以支持。这件事情你们不用担心!”
这句话一出,在场其余三人都不同程度地松了一口气。
陈正华恢复成傻乐乐的表情,继续竖起耳朵旁听。
郑囯恩哼了一声,抬起头冷笑道:
“不能因为一些突发状况影响学生对待摄影的热情,我会向吴老说明情况。
“重点在这次的拍摄任务!
“经费虽不算充足,但系里研究过,打算拍出来后卖给央视,希望你们的作品能给新生们打个榜样!
“这同时也是你们的毕业作品,更要认真对待!”
曾唸平问道:“可我们虽有接触过导演理论,但班里教学重点都与摄影相关,这么重大的任务交给我们……”
郑囯恩摆摆手,打断道:
“这个不必担心,到时候会让谢非跟着你们。”
曾唸平点着头没有了疑问,反倒刘大梁皱起了眉。
他问道:“郑主任,这是让我们拍摄电视短片?”
“怎么,又有什么临时的艺术追求不成,来说说!”
刘大梁道:“如果可以的话,自然是希望拍摄电影短片!”
郑囯恩指着他们二人,笑道:“我告诉你们,这次不容再出岔子,得统一思想后再进行拍摄!”
话里话外,直指“他们仨”在十渡拍摄时的临时想法,主事的点子王甚至不在场!
“哪能呢!”曾唸平忙道。
看着两名学生忽地变紧张,郑囯恩调侃道:
“你们都很优秀,也有自己的艺术追求,但有时也要懂得取舍!
“教学经费实在有限,学院的电影实践单位刚恢复,大部分资源支持了谢非的电影项目。
“学院里暂时拿不出多余的摄影机和胶片,这才决定用摄像机将拍好的短片卖给央视。”
摄影机和摄像机是两种东西。
摄影片拍摄花费胶片,更耗钱,且目前是配比制,一年计划多少便配比多少。
但摄像机只有全景深镜头,摄影机则有长焦变焦等各种景深镜头,可以根据场景要求做调节,获得更好的呈现效果。
这一时期受限于设备,很多后世的常规拍法还无法实现。
举个例子:78年元旦推出《新闻联播》,采用的是播电影的方式来播电视,想要播放出新闻联播需要三台设备。
一台电影机对着幕布播放已剪辑好的新闻胶片,一台电视机拍摄节目画面,同时还要一台录音机播放播音员录制好的配音。
为什么?没有新闻摄录一体的设备……
事关儿子毕业,不能含糊!
这时,陈正华站了起来。
椅子轻磕地面的声音打断了三人的谈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要拍就得精益求精!”
他举手道:“还是拍电影短片吧,胶片我来想办法帮你们解决!”
“哦?”
郑囯恩疑惑道:“还没问您是哪位学生的家长?”
陈正华上前一步握住系主任郑囯恩的手,露出了憨厚的表情。
……
北影厂资料室内。
绕过空无一人的书架,来到后排的阅读空间,陈兵错愕地看着这一片区域。
密密麻麻的人群安静万分,一眼看去有他认识的,也有更多不认识的。
在场的无不是文学部的编辑和编剧。
多数是老头和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头发大抵稀疏。
陈兵是最年轻的,其次就是梁晓生。
几张阅读桌上,摆着老式三合板贴皮的棋盘,对弈双方执黑白子轻叩棋盘的清脆声时不时打破宁静。
好家伙。
聚在资料室就为了来一盘双人的紧张又刺激的围棋!
难怪余华这么想加入作家行列,原来平日里这么悠闲!
这年头编剧和作家在身份上多有重叠,许多作家也会参与到影视剧本的创作当中。
北影厂做为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制片厂,可想而知全国的编剧都是何等的清闲!
当然,这是指电影未投拍的阶段。
一旦进入到拍摄进程,编剧必须跟组,导演随时根据编剧想法修改拍摄计划。
这在后世还见不到呢!
编剧写定就离手,除了署名其他毫无关系,有的甚至连署名权都没,拿了钱你就走人吧你!
想想简直了。
金主下面是导演,导演下面是流量,个个都想对剧本指手画脚。
那些所谓顶流们入组甚至还会带上自己的编剧,平时给他们写人设,拍摄时给影视剧本加戏改戏!
当然只改顶流明星所扮演的角色的戏,丝毫不顾及故事节奏和人物行为逻辑!
常有一个好端端逻辑无大误的故事便这样糟践了,很多脑残剧情就这么来的。
陈兵走到梁晓生身旁,这一桌对弈双方正是他刚认识的苏书阳和李红州。
俩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算打过招呼,低头接着下棋。
梁晓生低声道:“你来了?”
“……”
“我不该来?”
“不是!”梁晓生仔细回忆,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后面那一桌是谁在对弈,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梁晓生摇头道:“我也刚结束工作过来,不清楚。”
说着工作他就来劲,拉着陈兵凑近了些。
“你知道吗,前天我和组长退回的那篇稿子竟然又寄回来了!”
“就隔了一天,作者改稿速度这么快?”
“那人只改了几个错字,其余内容原封不动!”
“那他想怎样,直接命令厂里投拍?”
陈兵挑眉,这人态度有够嚣张,拿着他人的旧作改编,走了后门还无视编辑的意见!
什么时候也让他走走后门,手眼通天多方便啊!
“主任把这篇交给我全权负责,既然不改,我就丢抽屉里晾着,看他如何!
“谁知他刚主动给我打电话,几句话没说好,说我鸡蛋里挑骨头,过几日打算来找我理论!”
梁晓生越说越激动,声音差点失控,环视一圈后轻声了些。
“这人还想闹来厂里?”
“我也不怕他,他愿意来就来,不愿意就罢!”
“得,有够奇葩。这样的编剧多吗?”陈兵问道。
梁晓生摇了摇头,道:“我去年十月进来的北影,都在外稿组看稿,大半年时间看了一千五百多个稿件,基本退稿后都不会纠缠不清。”
这看稿量可真不少!
陈兵追问道:“半年时间看了这么多稿子,有定稿投拍的么?”
“一个没有,业余作者缺乏专业的影视知识,剧本情节和人物逻辑漏洞百出,不过我都会认真看过并附上意见再退回。”
“对了,厂里让提交新题材的主题,你那篇写完后要不要也想一个?”
“合拍题材?”
“对。”
这时,后排的人群时不时爆发出鼓掌的声音,还有人说着“好好好”。
陈兵下意识提高声音,指着棋盘道:“编剧和编辑都喜欢下,我看围棋题材不就挺好。”
啪!
围棋落子声清脆可闻,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彻底打破了安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下了一上午,竟然没有一个人想到!”
“好好好,围棋好!”
人群让开一条缝,原来是文学部主任申述和北影厂厂长汪扬。
他俩都看着陈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