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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庆明白李知县这动作的含义,由此推断,对方口中的好生意,一定差到需要用此事来进行胁迫,才能让我就范的地步。

再看到杵立在一旁,低眉垂眼却又难掩兴奋的张铤。

还能是什么生意?

用脚趾头想就知道,必然是那万利赌坊撑不下去了,想找个倒霉蛋接盘呗。

吴兴也咂摸出些许滋味,忙望向李知县,又鄙夷地扫了眼张铤。

“相公莫不是要将万利坊转与老夫的爱婿?”这话虽是询问,亦是表明了回护的立场。

这色痞老登关键时刻还是可以的……西门庆心里一暖。

李知县方才还和颜悦色,对于这个下属平日里还算是纵容,此刻却面色一沉,瞪着吴兴,猛地一拍桌案,“啪”的一声,怒道:“你是知县,还是本官是知县!恁地大胆,竟敢目无上官?”

吴兴一缩脖颈,嗫嚅道:“下官只是随口一问,不知相公因何发怒。”

得,白夸了,还是不中用啊……西门庆在心中暗自腹诽。

李知县转向西门庆,脸上威势不减,问道:“大官人,你意下如何?”

‘西门贤弟’都不称呼了,改‘大官人’了,不愧是官场纵横几十载的老家伙,恩威并重技法用的真是炉火纯青啊。

吴兴在李知县看不见的角度给西门庆摇头,示意千万别接。

西门庆佯作未见,抱拳问道:“相公,小人接手倒也无妨,家中尚有些许薄产,或可支撑些时日。只是总得知晓这其中有何症结,也好设法避过一二,好能撑得时间长些不是。”

李知县闻言,脸上怒意顿消,转为颇为赞赏的目光,称赞道:“还是西门贤弟有担当,比你那老丈人强多了!”又给张铤递了个眼色。

一直默不作声的张铤,那张堆满横肉的脸勉强挤出一副舍不得的模样,先是长长叹了口气,这才开口说道:“倒也没甚么大官人所言的症结,只是这营生比之十年前,确是逊色了几分。但我这万利坊,仍旧是一本万利的好营生。

若非在下打算举家迁往东京汴梁,阳谷县此处的生意,实难照应,况且这又是祖上传下的产业,怎忍心就此关张?这才央请相公居中说合,寻个有能力的人来接手。”

西门庆嘴角微扬,目光灼灼地盯着张铤,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哂笑道:“张员外,你瞧在下这模样,像是好糊弄的么?”

张铤闻言,面色不改,随即战术性哈哈大笑起来。

“大官人是在说笑了,哈哈哈……”

李知县眉头紧蹙,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张铤尴尬的笑声:“张员外,你还是与大官人实话实说罢。”

张铤躬身抱拳,笑容敛去几分:“大官人,我等皆在阳谷县多年,往日里确是疏于往来。今日方知大官人果然是位明白人,改日定要与大官人痛饮一番才是。”

“张员外过誉了,还是直言症结所在罢,小弟可当不起这般称赞。”

“那在下便直说了。其一,赌客日渐稀少,后继乏力;其二,便是那些抵押的田产难以变卖,赌债无法兑现。”

西门庆结合前身的记忆快速消化这两条信息,紧接着又追问道:

“敢问员外,这每月上缴衙门的利钱,又是几何?”

这利钱名义上是缴给衙门的税金,但至于李知县该如何分配,那就不得而知了。

但很明显,这是一项硬成本,明确这个,大抵也就知道了生意是赚是赔的底线在哪了。

张铤望向李知县,见李知县微微颔首,便伸出两根手指道:“二百贯。”

西门庆倒吸一口凉气,通过前身的记忆,自家那生药铺一个月的流水,也不过二百贯上下,这尚未除去本钱和人工开销。

当初万利坊敢定下这等利钱,必是几番计较后的结果,足见这赌坊先前是何等的暴利。

如今想来,该是每月所获不足二百贯,这才难以为继。

吴兴闻听此言,双拳紧握,掌心已满是汗水,愈发急切地向西门庆使眼色。

西门庆依旧佯作未见,急得吴兴险些口吐白沫,翻了白眼。

“那员外可曾想过变换些花样?”西门庆思忖片刻,又道:“譬如放低些门槛,招徕些阳谷县里平日不喜此道之人前来耍乐?”

此举既可以扩大客源,也避免出现拿地抵押的局面,属于一举两得的思路。

张铤与知县交换了个眼色,二人皆忍俊不禁。

“大官人,你的意思是,让那些三不沾,终日为嚼谷而四处奔波的穷鬼,来赌坊里耍钱?”张铤觉得西门庆这想法是对他的侮辱,是对他专业性的一种挑衅,实在没有忍住直接反驳了出来。

西门庆一脸疑惑,虚心请教:“何谓三不沾?”

张铤沉吟片刻,不得不解释:“大官人既已打算入行,那在下索性就把咱这行的老话说与你听。”

见西门庆一脸好奇,张铤竟好为人师起来:“老话是这么说的,叫做走水不回头、赶潮无倒流、押孤丁见红,沾得一味便是长生汤。

这话怎么讲,有三类人,只要沾了一样儿,才可能是咱赌坊的常客。

走水说得是有钱人,赶潮是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闲汉,押孤丁则是亡命之徒,敢动不动就押上身家性命的,至于那‘长生汤’就是咱庄家长长久久的抽水。”

西门庆恍然大悟,敢情各行各业目标客户的人群画像古人早就揣摩清楚了。

比如捱光业的“潘驴邓小闲”,还有这赌博业的“走水、赶潮、押孤丁”,都是一针见血,直指本质啊。

西门庆若有所思,似乎挺有道理的,又想了想后世,似乎哪里又不对。

澳门赌场是这样的,拉斯维加斯也是这样的,但似乎有个地方不是这样,那里大多都是那些三不沾寻嚼谷的人在玩。

脑中迅速闪过一个有趣的画面,是他小时候从电视里见到的一幕。

有大喇叭,有高台,有汽车,有热情洋溢的人群,他们大多都是穿着白衬衫脚踩绿色胶底鞋的农民。

那些人既没钱,又没闲,胆小且警惕性还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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