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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西,南山脚下。

层峦叠翠,溪流淙淙,本是一处清幽避暑的胜地。如今,一处新落成的别苑依山傍水而建,飞檐翘角掩映在葱郁林木之间,远远望去,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曲径通幽,花木扶疏,端的是富贵风流气象。往来车马,运送的多是奇花异石、名贵木材,还有各色珍玩器物、美貌乐伎,一派嗣岐王李珍耽于享乐、大兴土木的做派。

这正是李珍精心打造的“南山别苑”——一个披着奢华园林外衣的秘密练兵场。

别苑深处,靠近陡峭山壁的一隅,与外围的精致园林截然不同。这里被高大的围墙和茂密的原生树林严密封锁,隔绝了丝竹管弦和莺声燕语。围墙之内,是一片被刻意保留并加以平整、改造的开阔地。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脂粉香气,而是汗水的咸腥、泥土的翻腾、以及金属摩擦碰撞的铿锵之音。

“列队!站直了!没吃饱饭吗?!”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压过了训练的喧嚣。说话之人身材魁梧如铁塔,身着王府护卫的劲装,但布料紧绷,仿佛随时会被虬结的肌肉撑破。他面容刚毅,皮肤黝黑,一道浅浅的刀疤从眉骨划过左颊,平添几分剽悍。这便是李珍倚重的护卫队长,从边军斥候中重金礼聘而来的陈武。

在他面前,站着两排精壮汉子,约莫三十余人。他们个个肌肉结实,眼神锐利,但此刻在陈武的怒视下,不少人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努力挺直腰板。这些人,有王府原有的健壮家丁、护院,有陈武从军伍旧识中招募的可靠好手,也有少数在长安城暗角里发掘的、身怀武艺却落魄的游侠儿。他们,是李珍秘密组建的“岐王府亲卫队”的雏形。

李珍今日并未穿亲王常服,而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窄袖胡服,在阿吉的陪同下,悄然出现在训练场边缘的阴影里,默默观察。他看到陈武正按照他提供的“现代基础体能训练法”,操练着这些人:

***负重越野:**汉子们背负着沉重的沙袋,沿着预设的、布满障碍的山坡路线来回冲刺,个个气喘如牛,汗水浸透了衣衫。

***队列纪律:**陈武反复强调着“令行禁止”,练习着整齐的转向、行进、立定,稍有差池,便是一顿毫不留情的呵斥甚至加练。

***协同搬运:**两人一组,扛着粗大的原木奔跑,考验配合与力量。

***简易器械:**用木桩、绳索制作的简易攀爬架、平衡木,锻炼身体的协调与灵活性。

训练强度远超这个时代普通府兵或护院的标准,甚至接近精锐边军的操典。场中不时有人因体力不支摔倒,但很快又在同伴或陈武的鞭策下咬牙爬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却蓬勃向上的力量感。

“停!”陈武一声令下,所有动作戛然而止,汉子们保持着姿势,胸膛剧烈起伏。

他走到一个刚因腿软跪倒的年轻人面前,俯视着他:“告诉我,为什么练?”

年轻人喘着粗气,眼神带着一丝茫然和疲惫,下意识回答:“为…为王府效力!保护殿下!”

“错!”陈武的声音如同重锤砸下,“再想!”

年轻人一激灵,看着陈武刀疤脸上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脑中闪过这些日子听陈武反复灌输的话,脱口而出:“为…为了活命!为了杀敌!为了…让袍泽少死!”

“大声点!没吃饭吗?!”陈武吼道。

“为了活命!为了杀敌!为了让袍泽少死!”年轻人嘶声力竭地喊了出来,声音带着血性。

“对!记住喽!”陈武扫视全场,“你们练的每一滴汗,流的每一滴血,都是为了在真刀真枪砍过来的时候,能活下来!能砍回去!能让你身边的人,多一分活命的机会!不是为了在王府里摆花架子!听明白了吗?!”

“明白!”三十余条汉子齐声怒吼,疲惫的眼神中燃起了火焰。虽然他们现在还不完全理解这“袍泽”之情的深层含义,但这口号已在陈武日复一日的捶打下,刻进了骨子里。

李珍在阴影中微微颔首。陈武做得很好,远超他的预期。这个粗豪的汉子,不仅武艺高强、经验丰富,更难得的是理解并坚决执行了他灌输的核心理念:**纪律、体能、协作、求生意志**。这支队伍,不是为了耀武扬威,而是为了在未来的血火炼狱中,成为一支能撕开包围、迟滞追兵、甚至执行关键任务的尖刀。

陈武示意众人休息,自己大步流星地走向李珍所在的角落,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殿下!”他身上蒸腾的热气和汗味扑面而来。

“陈武,辛苦了。”李珍看着场中瘫坐喘息、却无一人抱怨的汉子们,“成效显著。”

“殿下给的练法,虽古怪,但管用!”陈武抹了把脸上的汗,眼中闪烁着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这帮小子,比一个月前强了不止一倍!力气、耐力、反应都快了!就是……”他犹豫了一下,“就是您说的那个‘小队战术’,俺还在琢磨。三人一组,各司其职,配合进退…这比摆开阵势冲杀难多了,要练到心意相通,怕是得见血才行。”

“不急,先把基础打牢。”李珍理解,这种现代特种作战思想的雏形,对习惯了唐军大兵团或单打独斗思维的古人来说,确实需要时间。“器械呢?”

陈武精神一振,引着李珍走向训练场另一侧。这里陈列着一些新制的器械:

***改良的唐刀:**刀身更窄更长,弧度更流畅,显然是鲁大按照李珍提供的后世倭刀(苗刀)思路改进的样品,追求更快的劈砍速度和穿刺力。

***加强版的擘张弩:**弩臂用上了百工院新出的“灌钢”材料,弓弦用了特殊的牛筋混合绞合,旁边还放着几个沉重的绞盘。“射程和劲力都加了至少三成!就是上弦更费力,得用绞盘,鲁大说还在想法子。”陈武抚摸着冰冷的弩臂,爱不释手。

***简易的护甲:**除了传统的皮甲、札甲,还有几件用多层厚布压制、关键部位镶嵌小块钢片的“布面甲”,轻便且对劈砍有一定防御力。

***奇特的钩爪与绳索:**显然是用于攀爬和潜行。

李珍一一检视,心中稍定。这些装备虽然简陋,远达不到他理想中的状态,但在这个时代,已足以让这支小部队拥有远超普通叛军的单兵和小组作战能力。

“殿下,”陈武忽然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神秘和惊疑,从旁边一个上锁的木箱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小陶罐,“这是王五那小子,前几日偷偷摸摸送来的,说是按您吩咐捣鼓的‘玩意儿’……他千叮万嘱,要小心,离火远点……”

李珍心头一跳,接过陶罐。入手微沉,里面是黑灰色的粗糙粉末,带着刺鼻的硫磺和硝石混合气味。是火药!虽然只是最原始的黑火药,纯度不高,颗粒粗糙。

“俺…俺没忍住,试了一点。”陈武的声音带着后怕的兴奋,“就指甲盖那么点,用火折子一点……‘轰’的一下!好家伙!火星子乱窜,声儿跟打雷似的!旁边一块石头都给崩裂了缝!这…这简直是掌心雷啊!殿下,您从哪弄来的方子?这要是……”

“慎言!”李珍立刻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陈武,记住,此物干系重大,远超你想象!绝不可外泄一字!王五那边,我会严令保密。你试过之事,烂在肚子里!此物…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语气斩钉截铁。

陈武被李珍前所未有的严厉震慑住,连忙抱拳:“末将明白!死也不会说!”他看向那陶罐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一丝恐惧。这东西的威力,超出了他对“武器”的认知。

李珍将陶罐郑重地交还给陈武:“严加看管,非我亲命,任何人不得接触,包括你!继续按计划练兵,小队配合是重中之重。记住,你们是暗刃,是奇兵,不是冲锋陷阵的主力!”

“喏!”陈武肃然应命,小心翼翼地将陶罐锁回箱子。

李珍的目光再次投向训练场。休息结束的汉子们,又在陈武的号令下,开始进行残酷的角抵(摔跤)和木刀对练。呼喝声、碰撞声、沉重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

南山别苑的丝竹声隐隐传来,与这里的铁血操练形成诡异而讽刺的对比。李珍知道,这园林里的每一处假山、每一道回廊、甚至那些运送“享乐之物”的车马,都可能藏着监视的眼睛。他必须将“纨绔王爷”的戏码演得滴水不漏。

“阿吉,”李珍转身,脸上那丝凝重瞬间敛去,换上一种慵懒散漫的神情,声音也拖长了调子,“走,去看看新送来的那几个胡姬,听说舞跳得不错,正好给本王解解乏。”

“是,殿下!”阿吉心领神会,立刻高声应和,声音带着谄媚,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向着园林深处笙歌曼舞的方向走去,仿佛刚才在训练场边那个眼神锐利、心藏丘壑的亲王从未存在过。

而在他们身后,围墙隔绝的世界里,铁与血的淬炼,一刻也未停歇。那些在汗水中翻滚、在对抗中嘶吼的汉子们,以及那箱被深锁的危险粉末,正如同深埋地下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积蓄着颠覆未来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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