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世的魔音洪流,如同挣脱地狱束缚的漆黑孽龙,带着撕裂灵魂、湮灭万物的毁灭气息,悍然轰至!钟离(或者说那占据他躯壳的魔念)扭曲面容上的狞笑已然凝固成贪婪的雕塑,碎裂紫晶般的魔瞳中,倒映着管怀瑾与青芜即将化为齑粉的身影。
千钧一发!管怀瑾识海中那被魔钟悲泣强行撕裂的伤口仍在灼痛,文枢所化的金色心脏却在死亡的绝对冰冷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近乎燃烧的搏动!守护的意志、对青芜的担忧、对故友沉沦的悲恸、对魔君滔天的恨意…所有的情绪,在灭顶之灾降临的刹那,被压缩、熔炼、升华!
不是防御!而是…共鸣!
管怀瑾猛地张开双臂,如同拥抱这灭世的魔音!心念所至,文枢之力不再凝聚于指尖书写,而是如同无形的潮汐,轰然注入脚下这片承载了万年鄱阳波涛的浩瀚水域!
“鄱——阳——听——我——!”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呐喊,混合着文脉的浩瀚伟力,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穿透了狂暴的魔音风暴,传遍了整个鄱阳水域!
嗡——!
就在魔音洪流即将吞噬管怀瑾与青芜的瞬间!整个鄱阳湖,仿佛一头沉睡的太古巨兽被骤然惊醒!
轰隆隆——!
以管怀瑾立足的水域为核心,方圆数十里的湖面猛地向上拱起!并非巨浪滔天,而是如同大地脉搏般,沉稳、雄浑、带着无可匹敌的厚重力量,向上狠狠一顶!
无数道粗壮无比、由最精纯水灵之气与沉淀湖底的无尽岁月意志凝聚而成的巨大水柱,如同支撑天地的玉柱,毫无征兆地从湖底冲天而起!这些水柱并非散乱,而是隐隐构成了一个巨大无比、流转着古老苍茫气息的天然阵图!水柱顶端,无数细密的水珠如同拥有生命般飞舞、凝聚,竟化作了无数面样式古朴、边缘流淌着水纹光晕的虚幻渔鼓!
咚——!咚——!咚——!!!
亿万面虚幻渔鼓无槌自鸣!鼓声并非震耳欲聋的炸响,而是低沉、浑厚、如同大地母亲的心跳,带着涤荡乾坤、抚平狂澜的磅礴伟力!这鼓声汇聚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凝练如深蓝水晶的巨大音波屏障,瞬间挡在了管怀瑾与青芜身前!
轰——!!!!!!!
灭世魔音洪流狠狠撞在深蓝音波屏障之上!
这一次的碰撞,无声无息!没有震耳欲聋的爆鸣,只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音之法则在虚空中最惨烈的湮灭与吞噬!
暗紫色的魔音孽龙疯狂撕咬着深蓝屏障,污秽的魔气与纯净的水灵之气剧烈交缠、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嗤”声,升腾起大股腥臭与清新混合的怪异雾气!整个空间都在这无声的对抗中剧烈扭曲、震荡!湖面掀起滔天浊浪,又被后续涌起的鼓声水柱强行镇压!
管怀瑾站在深蓝屏障之后,长发与衣袍被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扯得猎猎作响,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不断溢出鲜血。他以文枢之力强行引动鄱阳湖万载水脉意志,如同稚子挥舞巨锤,每一次鼓声的反震都狠狠冲击着他的文枢本源!然而,他眼中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成了!鄱阳湖的意志回应了他!这浩瀚水域本身,便是对抗魔音最强大的武器!
“不——!不可能——!”阵图中心的“钟离”发出难以置信的尖利嘶吼,碎裂的魔瞳中充满了暴戾与惊骇!他疯狂地催动魔印,压榨着石钟山最后的地脉灵韵,注入那口魔钟!魔钟嗡鸣声更加凄厉、尖锐,暗紫色的音波洪流如同注入毒液的巨蟒,更加疯狂地冲击着深蓝屏障!
深蓝屏障剧烈摇曳,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鼓声的节奏也似乎被那尖锐的魔音打乱,变得有些滞涩!
管怀瑾压力陡增!他感觉自己如同怒海狂涛中的一叶孤舟,随时可能被这纯粹力量的洪流彻底碾碎!单靠引动鄱阳水脉的被动防御,根本无法持久,更无法破局!必须找到这“渔鼓化阵”的真正核心,将其掌控,方能反守为攻!
就在他心神紧绷、苦苦支撑之际!
“呜——呀——!”
一声苍凉、古朴、仿佛穿透了无尽岁月烟尘的渔家号子,如同天籁般,毫无征兆地从远处一片被魔气笼罩的芦苇荡中响起!这号子声不高亢,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魔音的尖啸与鼓声的轰鸣,清晰地传入管怀瑾的耳中,更仿佛直接敲击在他的文枢之上!
号子声起承转合,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如同古老的密码,与那亿万面虚幻渔鼓的鼓点隐隐相合!滞涩的鼓声在这号子的牵引下,竟瞬间变得流畅、雄浑起来!深蓝屏障上的裂痕也在号子声中飞速弥合!
管怀瑾心神剧震!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那片芦苇荡的边缘,一艘破旧得几乎要散架的小小乌篷船,正如同礁石般顽强地漂浮在滔天浊浪之中!船头,一个头戴破旧斗笠、身披蓑衣的老渔夫,正双手紧握着一对油光发亮、显然经历了无数岁月摩挲的陈旧乌木鼓槌,对着船头一面同样古旧、蒙着不知名鱼皮、散发着淡淡岁月灵光的渔鼓,忘情地敲击着!
咚!咚!咚!
鼓点苍劲有力,节奏古朴悠远!每一下敲击,都仿佛敲在鄱阳湖的脉搏之上!那老渔夫须发皆白,满脸沟壑,浑浊的老眼此刻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远处的魔钟与阵图,口中那苍凉的号子与手中的鼓点完美融合:
“嘿——哟!鄱阳水啊——浪打浪!老祖宗的鼓啊——震四方!魔音邪祟——莫猖狂!鱼龙听了——也心慌!嘿——哟!”
是他!正是当年管怀瑾初探鄱阳湖文脉节点、遇险时以古老渔鼓调助他悟得净化波纹、驱散魔影的那位老渔夫!他竟一直守在这魔氛肆虐之地!他手中的渔鼓,那古朴的鼓点,那苍凉的号子,正是鄱阳湖千年渔家文化精魂的凝聚!是沟通这浩瀚水域、引动“渔鼓化阵”力量的关键钥匙!
“前辈!”管怀瑾心中狂喜,如同在绝境中看到灯塔!他立刻分出一缕心神,文枢之力化作无形的桥梁,瞬间与那苍凉古朴的鼓点号子连接!
嗡——!
当文枢之力融入那古老鼓点韵律的刹那,管怀瑾只觉一股浩瀚、苍茫、带着鱼米之乡烟火气与千年抗争不屈意志的洪流,轰然涌入他的识海!无数画面在他眼前飞速闪过:渔舟唱晚,网撒晨光;大泽龙蛇,风高浪急;先民筚路蓝缕,以舟为马,以鼓为号,与天争,与水斗,更与水中邪祟妖魔搏杀!这鼓,不仅是捕鱼的工具,更是驱邪避凶、凝聚人心、守护家园的战鼓!
原来如此!“渔鼓化阵”,其真谛并非简单的力量借用,而是与这方水域生灵千百年来的生存意志、守护信念的共鸣!是以文脉之力,唤醒沉淀于鄱阳湖血脉中的、那不屈的战鼓之魂!
“谢前辈点化!”管怀瑾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悟之光!他不再被动防御,而是猛地闭上双眼,心神彻底沉入那苍茫鼓点与鄱阳湖浩瀚水脉的共鸣之中!心口文枢金光大放,他的双手,仿佛被无形的鼓槌牵引,竟随着老渔夫的节奏,在虚空中缓缓舞动起来!每一次挥手,都牵引着方圆数十里水域的磅礴水灵之气,化作更加凝练、更加雄浑的鼓声力量,注入那深蓝屏障!
咚咚咚——!!!!
亿万面虚幻渔鼓的鼓声骤然拔高!不再是低沉的防御,而是化作了激昂的战吼!深蓝屏障猛地向外膨胀、反推!如同深蓝的海啸,带着排山倒海之势,狠狠撞向那嘶吼挣扎的暗紫色魔音洪流!
轰——!!!!
这一次,是摧枯拉朽!深蓝音浪以绝对的优势,瞬间将魔音洪流碾碎、吞噬、净化!狂暴的能量风暴倒卷而回,狠狠冲击在洞窟上方那旋转的暗紫色邪阵之上!
“噗——!”阵图中心的“钟离”如遭重锤,猛地喷出一大口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紫黑色魔血!他周身魔气剧烈翻腾,那口巨大的魔钟虚影更是发出痛苦的哀鸣,钟体上布满裂纹,光芒急剧黯淡!整个邪阵的运转瞬间迟滞!
“趁现在!瑾哥儿!毁阵眼!夺回镇魂钟本源!”青芜虚弱却焦急的意念瞬间传来!她虽然依旧昏迷,但鄱阳湖鼓声的涤荡似乎稍稍压制了她眉心的魔咒阴影。
管怀瑾眼中厉芒爆射!机不可失!他双手在虚空中猛地一合!如同握住了一对无形的、由鄱阳湖万顷波涛凝聚而成的巨槌!
“以——水——为——槌——!以——念——为——鼓——!”
“镇——魔——伏——波——!破——!!!”
随着他雷霆般的怒吼,那亿万面深蓝渔鼓的鼓点瞬间汇聚成一点!一道凝练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由最磅礴的水灵意志与文脉战鼓真意融合而成的深蓝色音波光束,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水光,瞬间撕裂了混乱的能量风暴,无视了空间距离,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口布满裂纹、哀鸣不已的魔钟虚影正中心——那最核心的、由石钟山被污染的地脉灵韵与魔种共同构成的本源节点!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彻天地!
那口巨大的魔钟虚影,如同被巨锤击中的琉璃,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紧接着,在“钟离”绝望怨毒的嘶吼声中,轰然炸裂成漫天飞溅的暗紫色光屑!
邪阵核心被毁!整个暗紫色的巨大阵图发出一声哀鸣,瞬间停止了旋转,光芒急剧黯淡、崩解!那些扎根于下钟山山体的暗紫色魔纹,如同失去养分的毒藤,迅速枯萎、剥落!弥漫山壁的粘稠魔气如同退潮般消散!山腹深处那沉闷痛苦的“嗡”鸣,戛然而止!
噗通!
阵图崩散的魔气中,钟离那枯槁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从半空中直坠而下,狠狠砸在下方一块突出的礁石之上,溅起一片污秽的血花。他周身魔气溃散了大半,露出下面那具被魔纹侵蚀得千疮百孔的躯壳,眼中碎裂的紫晶魔光黯淡如风中残烛,充满了痛苦、茫然与一丝…挣扎?他试图挣扎着爬起,却牵动了体内魔源破碎带来的恐怖反噬,再次喷出大口魔血,气息奄奄。
管怀瑾脚踏虚空,周身深蓝水光与金色文华交相辉映,如同水神降临。他一步步走向礁石上气息奄奄的钟离,每一步落下,脚下湖面都荡开一圈圈蕴含净化之力的涟漪。他目光冰冷,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对魔念滔天的恨意与必须斩断根源的决绝!指尖文枢之力凝聚,一道纯粹的金色剑气蓄势待发!
“邪魔!滚出来!”管怀瑾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
“桀桀…咳咳…”礁石上的“钟离”发出破碎的怪笑,眼中那点魔光怨毒地闪烁,“毁我…魔钟…坏老祖…大事…你…也…休想…得…镇魂…”
他枯槁的手指猛地抬起,并非指向管怀瑾,而是狠狠刺向自己的眉心!指尖缭绕着最后一丝污秽的魔光!
“魔种…爆——!”
一股极其危险、充满自毁与污染气息的波动,瞬间从他眉心爆发出来!他要自爆残存的魔种,彻底污染这具躯壳与周围水域,让管怀瑾无法得到纯净的镇魂钟本源!
“孽障!”管怀瑾瞳孔骤缩,金色剑气就要脱手而出!
“瑾哥儿!等等!”青芜焦急的意念再次响起,“钟离师兄…他…还有一丝残魂…被魔念…压制在识海最深处…强杀魔种…会…彻底湮灭他!”
管怀瑾剑气一滞!文枢之力瞬间感应过去!果然!在钟离那被魔气彻底污染的识海最底层,一点微弱到几乎熄灭、属于“钟离”本身的灵魂碎片,如同狂风中的烛火,正被那即将自爆的魔种疯狂挤压、撕扯!
救?如何救?魔种自爆在即,稍纵即逝!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抉择之际!
“呜——呀——!魂兮——归来——!”
那苍凉古朴的渔家号子,再次从乌篷船头响起!这一次,号子声中蕴含的不再仅仅是战意,更带上了一种穿透灵魂、安抚怨念的奇异韵律!老渔夫手中的鼓槌,敲击在渔鼓上的节奏也陡然一变!不再是激昂的战鼓,而是如同母亲拍打婴儿入睡的摇篮曲,轻柔、舒缓、带着无尽的悲悯与召唤!
咚…咚…咚…
轻柔的鼓点如同温润的泉水,瞬间流淌过狂暴的战场,也流淌过管怀瑾焦灼的心头,更流淌向礁石上那即将自爆的钟离!
奇迹发生了!
那轻柔的鼓点与悲悯的号子声,仿佛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竟穿透了狂暴的魔种自毁波动,如同最温柔的手,轻轻拂过钟离识海深处那点微弱的残魂!
那点即将被魔种撕碎的残魂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对故土、对往昔、对生命本能的眷恋,如同沉睡的种子被唤醒,极其微弱却无比顽强地抵抗着魔种的毁灭意志!
钟离刺向眉心的手指,极其明显地僵滞了一瞬!他眼中那点疯狂的魔光剧烈闪烁,与一丝极其痛苦的清明激烈交战!自爆的波动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
就是现在!
管怀瑾福至心灵!他毫不犹豫地散去指尖的杀伐剑气!双手在虚空中急速划动,文枢之力化作无数道细密、温润的金色丝线,如同最灵巧的织女之手,瞬间缠绕上钟离的身体,更精准地刺入他眉心灵台!
“以——文——为——引——!唤——尔——本——心——!”
金色丝线并非攻击,而是蕴含着最精纯的净化之力与唤醒真灵的文脉秘术!它们无视魔气的阻隔,温柔而坚定地探入钟离识海,缠绕上那点微弱的残魂烛火,将其牢牢护住!同时,管怀瑾强大的意念混合着文枢的共鸣,如同洪钟大吕,狠狠冲击向那狂暴的魔种!
“钟离!醒来!看看这鄱阳水!听听这故乡的鼓!你甘愿让邪魔玷污故土,毁灭你最后一点真灵吗?!”
“鄱阳…水…故乡…鼓…”礁石上的钟离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嘶哑声音。他眼中那点疯狂的魔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最终被一股源自残魂深处、混合着无尽痛苦与悔恨的清明死死压制!刺向眉心的手指,无力地垂落下来。
“啊——!!!”一声充满了极致痛苦与解脱意味的嘶吼从他口中爆发!眉心处那即将自爆的魔种,在文枢净化之力的冲击与残魂的最后反扑下,如同被投入烈日的冰雪,剧烈扭曲、哀嚎着迅速消融、净化!
随着魔种的彻底消散,钟离枯槁的身体猛地一僵,周身残存的魔气如同退潮般消散殆尽。他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头无力地垂下,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却终于不再是那令人憎恶的魔气,而是一种油尽灯枯的凡人死寂。那点被文枢之力护住的微弱残魂,也陷入了最深沉的沉寂,如同沉入湖底的微光。
管怀瑾缓缓收回文枢金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色苍白如纸,身形微微晃动。强行唤醒、护持真灵残魂,比一场大战更加耗费心神。他望向礁石上生机近乎断绝的钟离,眼中神色复杂难明。悲悯、痛惜、一丝释然,最终化为沉甸甸的叹息。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渐渐散去的魔氛,望向那崩解的邪阵核心,望向下方幽深的洞窟。镇魂钟的本源…就在那里。然而,当他试图以文枢之力感应时,心头却猛地一沉!一股深沉、隐晦、带着石钟山本身痛苦哀鸣的魔蚀气息,如同附骨之蛆,依旧盘踞在洞窟深处!魔钟虽毁,邪阵虽破,但这石钟山的创伤,远未愈合!那镇魂钟的本源,如同被毒藤缠绕的美玉,依旧蒙尘!
管怀瑾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远处那艘小小的乌篷船上。老渔夫停下了鼓槌,摘下破旧的斗笠,露出饱经风霜的脸庞,浑浊的老眼望向这边,带着深深的忧虑,更带着一丝无声的询问。
涤荡魔氛,重定乾坤。这鄱阳鼓声,荡开了眼前的魔劫,却也让管怀瑾看到了前路更加深邃的阴影。他抱起依旧昏迷、但气息稍稍平稳的青芜,踏着渐渐平息的波涛,一步步走向那艘承载着鄱阳湖千年渔鼓精魂的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