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宋烨退下后,屏风后转出一名青袍文士。
正是汉王府谋士周慎,他原为进士出身,后面因心术不正,被首辅三贬为民。
而汉王宋煜得以谋监国之位,恰恰是出自此人谏言。
“殿下真要用宋辞?”周慎皱眉,脸露担忧之色,“此人是忠义亲王血脉,恐怕……”
“怕什么?”宋煜笑道,从袖中抽出一封密信。
“这是孤藏在西宁郡王府里的死士呈送的,宋烨曾密令死士,要他们去镇陵关送信,在宋辞返京前下杀手。”
“但这批死士被西宁郡王借机软禁在府中,眼下正快马加鞭星夜驰骋回京。”
周慎瞳孔一缩:“那殿下还……”
“蠢。”宋煜抬手,虚指点了点他的额头,“宋烨想借刀杀人,本王就不能将计就计?”
说话间,他已经展开案上京师舆图,指尖轻轻点了点宁国府的位置。
“让宋辞去抄家,贾家必恨之入骨。若他差事办得好,本王便许他继承忠义王爵。”
“他怎么说,都是忠义王唯一嫡脉。”
“但若办不好……”
“四王八公的怒火,自会替本王烧死这把刀。”
周慎恍然大悟,殿下这是想要浑水摸鱼。
却听宋煜又补了一句:
“至于宋烨,这种弑母的庶子畜生,也配跟孤谈条件?”
周慎点了点头,踱步来到墙壁前,抬手掐着下巴细细打量京营舆图。
“殿下,可由您的心腹侍卫赵鹰,带人前去控制这一营。”
“唔,孤亦是这么想的,对了,老四那边什么情况?”
“宋炎?呵呵,殿下放心,在下一直命人暗中盯着。他还是如往常一样,日日留连酒楼,或和花魁文人士子游湖为乐。”
“他没有和四王八公暗中联络?”
“殿下放心,四王八公府里都有在下的人,目前没有异常。”
“唔,切记,万不能掉以轻心。老四这人,孤一直看不清。”
“喏!”
而此时的宋烨,正站在忠义王府的祠堂里。
他已经呆了三刻钟没有说话。
须臾,他嘴角噙起一丝讽刺笑意,直勾勾地盯着忠义亲王宋昊的牌位。
“父王,您唯一的嫡子……很快就能下去陪您了。”
“开心嘛?你应该谢谢我,毕竟,是我送你一家团聚的。”
“哈哈……”
少顷,宋烨突然掀翻烛台和牌位拂袖走出祠堂。
一众下人战战兢兢地拿着笤帚进来,有人清扫地面的烟灰,有人毕恭毕敬地扶好灵位。
其中一名内宦小心翼翼地将一个锦匣合上。
在烛火的映射下,可窥见里面藏有半块蟠龙玉佩。
……
永盛三十八年,今上静养第二载。
时光如白驹过隙。
眨眼间,宋辞带着一千骑辗转回到京畿近郊。
在汇合赵铁柱的步卒之前,他带着陈庆之等人抢了两千余北漠战马。
二月初三,神京西城门。
残阳如血,映得城墙上的青砖一片赤红。
宋辞勒马于城门前,身后一人三骑的边卒静默如铁。
他们甲胄未卸,刀鞘上仍凝着北漠的冰霜,马蹄铁碾过城门前的青石板,发出金铁交击的闷响。
城楼上,监国三皇子的心腹胡公公,早已捧着圣旨等候多时。
他眯着细长的眼睛,目光在宋辞身后那支铁骑上扫过,嘴角的笑意却有些僵硬。
少顷,胡公公迤迤然下了墙楼。
他的身后跟着一众内宦随从,还有三十余禁军龙禁尉。
而城门楼下,除了着军营服饰的城守军,余者皆是玄色飞鱼服打扮的锦衣卫。
“宋将军,凯旋而归,可喜可贺啊。”
宋辞未答,只是缓缓抬眸。
那一瞬,胡公公竟觉得喉间一紧,心脏仿佛被刀锋抵住似的。
“宋辞,监国有旨。”
闻言,宋辞这才缓缓下马。
随着宋将军落马,其余的边军齐刷刷动作一致的翻身落马。
这一幕,纷纷让锦衣卫、龙禁尉和城守将士侧目而视。
宋辞沉默片刻,单膝跪地:“臣、宋辞,听旨。”
胡公公瞅了眼对方身上的甲胄,遂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胡公公尖细的嗓音在城门前回荡,圣旨上的朱砂印刺目如血。
“边关大捷,斩首逾万,孤心甚慰。着封宋辞为昭勇将军,统西大营左营(每营5600人),即日赴任。”
话音未落,胡公公又抽出一封密旨,笑容阴柔道:
“另有监国手谕,命昭勇将军即刻率部查抄宁国府、荣国府。不得有误。”
宋辞从地上起身,微微眯起眼睛道:“眼下当今静养,本将的刀只认两种令牌。天子虎符,兵部火牌。”
话落,城门前的空气骤然凝滞。
宋辞身后,千余边军的呼吸声忽然粗重了几分。
就连那批跟随胡公公前来宣旨的锦衣卫和龙禁尉,皆是脸色大变。
胡公公抓着手谕的手悬在半空。
许是他猜到宋辞不会轻易接谕,只见他嘴角噙起一抹冷意,一挥手。
而就在此时,“呜呜呜”的号角骤然响起。
西城门不远处的官道上尘土飞扬。
“哗啦——”
官道尽头处,一排排身披京营甲胄的洪流列阵而来,铁甲森然。
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我等见过昭勇将军。”
三名千户策马上前,抱拳行礼,眼底却藏着审视。
“末将赵鹰,奉监国之命,率西大营左营三千六百人,前来听候昭勇将军调遣。”
宋辞未动,只是缓缓抬手。
“唰——”
一千边军齐刷刷转身同时按刀。
众人动作整齐如一,杀气骤然炸开!
跟随着三名千户的京营士卒,见状下意识后退半步,就连战马都不安地嘶鸣。
那三名千户脸色微变,赵鹰更是手指扣紧了缰绳。
这群边军,竟像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
但赵鹰这三名千户却不敢轻举妄动。
一则他们奉监国提调左营不足三个月,他们来不及安插完自己人。
二则,虽然他们在左营待了三月有余,但也让他们清楚知道,这三千六百人虽是京营编制,实为临时征调的庄户壮丁。
要让这伙人去和边军厮杀,怕是他们掉头就跑。
就在气氛凝重之际。
宋辞终于开口,声音却冰冷得像塞外的寒风。
“胡公公,本将的刀,只为两种东西出鞘:一为天子虎符,一为兵部火牌。公公今日带了几样?”
“当然,如果你能同时拿来军机院调令、兵部火牌和内阁票拟。”
“那么本将二话不说,立马带人前去查抄宁荣二府。”
赵鹰强笑道:“将军说笑了,监国乃代天子行事……”
“聒噪。”
宋辞眼神一寒,身后陈庆之猛然拔刀!
“锵——”
刀锋出鞘三寸,寒光映得赵鹰瞳孔骤缩。
胡公公抓着手谕的指节发白,突然尖笑道:“昭勇将军,莫要自误!监国殿下可是连抄家的缇骑都给您备好了。”
话落,他一挥手,城垛上骤然竖起三百张强弓!
宋辞眼皮都未抬,只轻叩刀镡。
“锵!”
千骑同时拔刀三寸,雪亮刀光竟映得胡公公踉跄后退。
赵鹰喉结滚动,终于明白监国为何叮嘱。
此人若不能为己用,必杀之。
恰在此时,当京营骚动时,有边军老卒突然齐声暴喝:
“镇陵关——”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