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禧堂,院门阶前的琉璃灯碎了一地。
宋辞正要迈进去,忽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响,一名传令兵匆匆赶来。
他停住脚步,看着门前散落一地的碎片。
“禀将军,陈将军在查抄宁国府花园时发生一点意外。”
“那边有一处地方名会芳园,里面有一天香楼。京营和锦衣卫千户前去查抄时,不知怎地退了出来。”
“陈将军带兵过去后,方才发现里面住了一位甄家嫡女,对方明说天香楼是闺阁重地,闲人免闯。但陈将军不予理会,方想带人进去,却被对方搬出西宁郡王是她姑父而停下。”
“陈将军知将军和西宁郡王的关系,遂命卑职速来禀报,该如何处理。”
“闺阁重地?”宋辞冷笑出声,微一抬脚,边军特有的铁网靴轻松碾碎阶前琉璃灯,“本公眼里只有逆产,没有闺秀!”
“传令!第七队马上集结,给我破了天香楼。谁敢阻拦,就地格杀。”
“得令。”
那名传令兵马上接令,赶赴玄甲营处传令。
“韩七,荣国府查抄所得全部整理好,运进省亲别墅。没有我的军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别院。”
宋辞转身吩咐,突然想起天香楼一事,语气一顿。
按锦衣卫和京营的作风,绝不会因为对方是甄家就退让。
从姻亲关系看,楚王的妻族是甄家,而甄家更是汉王的心腹大患。
想到这里,宋辞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
沉吟片刻,他话锋一转:“传令下去,贾家男丁全部禁足荣国府,女眷迁往宁国府隔离。待抄家完毕,再行发落。”
“得令。”
韩七正要离开,又被宋辞叫住:“去找张九。庆之早就让他带人暗中盯紧所有带队抄家的人。我料定这些人手脚不会干净。”
韩七目光一闪:“若查出他们私藏财物,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不急,只需暗中记下。你通知我们的人,所有锦衣卫和京营甲士离府前,必须由户部主事和我们的人一同搜身检查。确认没有夹带私银,方可放行。若发现私藏财物者,不论官职高低,立即拿下。”
“喏。”韩七肃然应命,却又迟疑道,“将军,若大张旗鼓地搜身,属下担心……这些人中不乏机灵之辈。若见我们在门外设检,定会将财物藏匿他处。这该如何应对?”
宋辞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就是要打草惊蛇。只要他们敢轻举妄动,张九的人自会盯死他们。”
韩七眼睛一亮:“将军英明,属下这便去安排。”
宋辞目送韩七离去,沉吟片刻,目光转向鸳鸯等人:“我有件事要交给你们办。”
“去把林御史的千金接到宁国府安置好。另外,本公听说薛家人也被困在此处,一并安排在一处。”
鸳鸯与袭人不敢怠慢,当即屈膝行礼应下。
宋辞又调了一队亲卫随行护卫,这才带着陈三等人匆匆赶往宁国府。
……
未时三刻,宁国府会芳园。
天香楼地处会芳园东南,乃园中景致最佳之处。
正门临湖,四周土墙环绕,自成一方天地。
三百玄甲铁骑自宁国府后门疾驰而入,马蹄踏碎园中积雪,转眼便将天香楼围得水泄不通。
宋辞策马而至,只见楼前左侧立着一队战战兢兢的京营甲士,右侧则跪着七八个锦衣卫。
为首那名百户眉骨开裂,鲜血直流。
陈庆之此刻面露难色。
他得知楼内之人与西宁郡王有旧,他不由踌躇起来。
毕竟西宁郡王对将军有救命之恩。
三个月前,他们回京的一千边军,也多亏了郡王周旋才得以保全。
此刻楼里住着甄家人,着实让他进退两难。
京营甲士见到宋辞的第一时间,连忙单膝跪地:“参见凉国公!”
“参见凉国公!”锦衣卫也赶忙见礼。
陈庆之与众将士抱拳行礼:“将军。”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极少数的人称宋辞为国公,所有旧部还是习惯称呼他为将军,这样显出一份不同于旁人的亲近。
宋辞目光扫过那名跪地的锦衣卫百户。
陈庆之会意,禀道:“此人乃甄家远亲,奉楼内之命阻拦我军,末将一时气急,便给了他一鞭子。”
宋辞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既未命锦百户起身,也未理会左侧的京营众人。
而就在此时,闻讯赶过来的赵鹰,还有锦衣卫西城千户陆纲、皇城千户沈焕。
除了赵鹰,另外二人宋辞在早上破门的时候见过。
沈焕,四十余岁,身形瘦削,面容精悍,一双鹰目锐利如刀,常年眯眼似笑非笑。
陆纲,三十出头,中等身形,白面无须,眉眼普通到扔进人堆就消失的那种。
赵鹰和两名千户快速来到宋辞面前,三人弯腰抱拳:“参见凉国公。”
“免礼。”
宋辞微一抬手,转身时刚要命人撞破院门时,却听见赵鹰涩声道:“禀国公,锦衣卫有话要说。”
闻言,沈焕和陆纲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赵鹰。
后者见国公的眼神投过来,连忙抱拳道:“正想禀告国公,今早我皇城卫所奉命查抄宁国府,下面的力士无意中听到一句诡异的话。”
“宁国府袭爵人贾珍,命儿媳甄家二房嫡女临急搬进这天香楼。其次,卑职特意找来宁国府仆从追问,府里老人都声称,小蓉奶奶素来不住天香楼,而是宁国府前院那片花海之地。”
“除了这个疑点,有小厮声称,昨夜到今天白天,府里下人不停地从天香楼挖出泥土,偷偷往湖里倒。”
话音刚落,旁边的沈焕抱拳插话道:“禀国公爷,还有一名仆从焦大,不停地重复着,贾家要毁在珍哥儿的手上,这可是杀头重罪。焦大没脸下去见国公爷等等古怪话语。”
宋辞察觉沈焕等人话中有话,登时变得警惕起来。
许是瞧出宋辞迟疑,赵鹰讪笑着补话:“国公爷若破门,恐怕还要等上一阵子。待会指挥使、两位同知、佥事并南北镇抚使,皆会亲至。”
宋辞闻言,眼底掠过一丝讥诮。
锦衣卫高层倾巢而出,连素来坐镇诏狱的南镇抚使都动了。
这天香楼里藏的东西,怕是要震动朝野。
赵鹰这帮人明明早可动手,却偏要等他来当这个破门人。
无非是既想吃肉,又怕沾一身腥。
他指节轻叩刀柄,心下了然。
这是有人想借他的刀掀开这口黑锅,也有人巴不得他莽撞闯进去,替幕后之人顶了雷。
至于锅里煮的是谋逆大案,还是天家丑闻……
宋辞暗地冷笑,他倒要看看,这帮锦衣卫和京营,能吐出什么象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