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荣国府正门前。
今儿天气不错,湛湛蓝天,没有一丝云彩。
铁骑和甲士如黑云压境,马蹄铁和铁网靴砸在青石板上迸出连串火星。
为首的玄甲将领勒马而立,兜鍪下那双寒潭般的眼睛扫过朱漆大门:“撞门。”
“轰——!”
陈三、张九抡起破城槌,重重砸在朱漆大门上。
百年楠木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门钉震颤,金漆剥落。
第二槌落下——
“咔嚓!”
“敕造荣国府”的金匾应声歪斜,檐上积雪簌簌砸落,碎雪混着木屑溅在青石板上。
街角围观的百姓倒吸一口凉气,那可是太祖御笔亲题的门楣!
一门双国公的贾家,今日,塌了!
且说荣国府门内,外院管家正带着十余名护院家丁,原本持棍对峙,严阵以待。
可当大门轰然倒塌,烟尘散尽后露出门外森然列阵的铁骑和甲士时……
“哐当!”
十数根棍棒落地声不绝于耳,众人面如土色,转身四散奔逃。
唯独那名老管家眼珠子一转,竟弯腰拾起两根木棒,横在门槛上,谄笑道:
“军爷小心!这门嵌高,您踩着棍子进来,别硌着脚……”
宋辞勒马而立,玄甲映着晨光,冷眸扫过那张堆笑的老脸。
他缓缓抬起右手:
“奉监国之命。”
“查抄宁荣二府。”
声音不重,却如寒铁坠地,惊得那管家膝盖一软,扑通跪进门内,但他还是下意识退缩到门边,以防被人踏伤。
宋辞的暴喝尚在正门回荡,西城锦衣卫已如潮水般涌入。
赵鹰急得额头冒汗,顾不得礼数,推搡着部下就往里冲:“快!快,都给爷跑快点。别让锦衣卫的崽子抢了头功!”
几位随行的户部主事们手忙脚乱地抱着账册,在混乱的人群中跌跌撞撞。
“慢些!慢些!造册登记。”
一位年迈的主事刚喊出声,就被冲过的锦衣卫撞得踉跄,手中的毛笔啪地掉进雪地里。
他弯腰去捡,又被后面涌来的京营甲士撞得一个趔趄,官帽歪斜,狼狈不堪。
等他们终于站稳脚跟,抬头四顾。
哪还有什么秩序可言?
锦衣卫早已踹开各院房门,京营甲士更是三两成群,提着刀直奔各房各院。
没人理会户部的账册,更没人遵守什么抄家章程。
宋辞冷眼瞧着满府乱象,嘴角勾起一抹锋利的弧度。
乱得好!
若不乱,他安能浑水摸鱼?
大观园仓库里的财物少得可怜,若按部就班做生意,只怕连一千军饷都凑不齐。
正好趁这次抄家吃顿饱的。
锦衣卫疯抢明面上的金银,京营士卒翻箱倒柜搜罗珍玩。
户部主事们抱着空白账册急得跳脚,生怕捞不着油水……
呵,一群蠢货。
宋辞指节轻叩刀柄,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尖叫、怒骂、哀求,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抢些零碎便沾沾自喜,殊不知。
没他的点头,谁能私拿财物进出贾府?
待尘埃落定,这些赃物最终流向何处,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他微微侧首,对身旁亲兵低声道:
“去,告诉陈三。”
“凡私藏财物者,暗中记名。”
“待事了,本将亲自讨债。”
“喏!”
……
“咣当!”
影壁下的青瓷花盆被军靴踏碎,名贵的兰草碾入泥土。
“滚开!”
绣春刀寒光一闪,门房小厮连滚带爬地逃开,险些撞翻提着包袱的粗使婆子。
女眷们的哭喊声、仆役们的惊叫声混作一团。
有人披着单衣赤脚奔逃,有人抱着妆奁匣子踉跄摔倒,珠钗银簪撒了一地。
锦衣卫们冷眼旁观,任由这些人自由行走并不阻拦。
跑?
整个荣国府都被围得铁桶一般,这些无头苍蝇又能逃到哪儿去?
他们的目光,早已锁定了更深处的院落。
老爷们的书房、私库。太太们的陪嫁头面。
那才是真正的肥肉。
一时间,荣国府内到处鸡飞狗跳,惊叫之声不绝于耳。
不多时。
西府仆从之所。
“咣当”一声,粗木门栓被铁斧劈成两截。
十几个粗布短打的婆子挤在穿堂前,身子抖得像筛糠。
管厨房的柳嫂子裤脚已经湿透,尿骚味混着灶灰味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军爷饶命!”
浆洗房的张嬷嬷突然扑通跪地,枯瘦的双手颤巍巍捧起个褪色的荷包。
三钱碎银子在晨光下泛着黯淡的光,那是她二十年浆洗衣物攒下的体己钱。
“官爷饶命!老奴只是个浆洗婆子……”
她佝偻的背脊几乎贴到青砖地,可话音未落,一道雪亮刀光闪过。
一柄绣春刀挑飞她手上荷包,碎银如雪花般溅落在石板缝里。
锦衣卫小旗用刀尖抵住她前襟,冷芒顺着粗布衣料缓缓下滑:“老腌臜,胸前鼓鼓囊囊藏了什么好东西?”
“带下去,另找个偏僻院子,好生检查。”
两名力士狞笑着上前,铁钳般的手掌扣住那名风韵犹存嬷嬷的瘦弱肩膀。
张嬷嬷像片破布般被拖行时,粗粝的砖地磨破了膝盖,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
“官爷明鉴啊!老奴身上没藏东西!官爷饶……”
凄厉的求饶声突然噎住。
却是那小旗的刀尖正挑开她最里层的亵衣,露出贴身藏着的,一枚给儿子求的平安符。
且说赵姨娘这边,自昨夜听闻抄家消息便惶惶不安。
她自知有几分姿色,生怕遭了兵痞毒手,竟想了个笨法子。
天未亮就溜到后厨,抓了把灶膛里的冷灰,将一张俏脸抹得乌漆墨黑。
此刻她缩在仆役房的角落里,恰逢隔壁的柳嫂子吓得溺了裤子。
刺鼻的骚味熏得她下意识掩鼻,这一动,反倒引来了锦衣卫的注意。
“哟!”
“这里还有一个昆仑奴,身子倒是丰腴。”
那锦衣卫小旗一把扯开她的衣襟,雪白的肌肤顿时从灰扑扑的粗布中跳脱出来。
这一幕,看呆了五名锦衣卫。
有力士眼光独到,瞧出里衣缝了银票,只见刀尖一滑,便露出里面的一叠银票。
赵姨娘见银票被夺,顿时大骂:“杀千刀的!连我们姨…嬷嬷这点脂粉钱都要抢,你们还是不是男人。”
“嗬!这灰头土脸的婆娘,扒了皮儿倒是个白生生的嫩瓤子!”
说话间,小旗捏住赵姨娘下巴左瞧右望,“爷的刀可不长眼……你说,是银子要紧,还是舌头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