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宋辞必须步步为营。
行差踏错一步,则满盘皆输。
须严格遵守非内阁票拟不行,非监国用印不从。
甭管汉王楚王,他先要抢占道德高地。
伺机动用边军旧部,借机控制五城兵马司、京仓漕运等实权节点。
计定后,宋辞方才让人把陈庆之喊进后院。
四名心腹随即和这位边将依次厮见认识。
“闲话少说,以后我不方便过来,会让庆之替我传话。”
“倘若你们这边有紧急情况,直接找他,他会马上回报予我。”
“未将领命。”
“是,世子爷。”
“庆之,传令明日抄家。所有人招子放亮,手脚干净。”
陈庆之肃穆抱拳:“是,未将这便下去传令。”
“等等。”宋辞挥手制止他,而后示意他俯耳过来嘱咐几句。
等陈庆之离开后,宋辞回想龙首宫一事,随即闭紧眼睛,喃喃自语道:
“夏守忠若真封锁龙首宫,汉楚二王如何能日日觐见?”
蓦然间,宋辞睁眼,指尖划过茶盏裂痕,似在丈量人心溃堤的界限。
随着世子话落,满座寂然。
其他人都在心中琢磨起世子这句话。
宋西心想还真有可能让世子一眼勘破了关键。
这么说来,这个夏守忠,真有可能会是汉王和楚王其中一人的心腹。
为了不落人口实,才会允许两位皇子进入龙首宫。
宋辞阖目盘算了一会,随即屈指轻敲桌面,嘱咐道:
“发财,尽快画出龙首宫轮班禁军的面孔。再找人摸清他们的情况,记住,是他们从军所有经历。”
“恭喜,给我盯死漕粮这条线。想办法,查一下陆清桓经手的每一道奏本,还有他和什么人来往密切。”
“宋北,在你去西域接手天香阁前,吩咐你的人盯紧府军卫一举一动。”
“帕丽黛……”
话音未落,胡女已单膝点地:“奴家会替公子看住四王六公和楚王。”
“至于大明宫……咱们的势力还没能伸进去。”
“不急。”宋辞颔首,目光掠过众人:
“记住,我们要的从来不是站队。而是和他们讲道理。”
“我宋辞行事向来先礼后兵。道理可以讲三次,刀子只亮一回。待到寒光出鞘时,我要他们跪着听明白。”
“若有人跪着也不懂道理……便让他们看看,《大周律例》和斩马刀,哪本更沉。”
“是!”
四人凛然称是,齐声应下。
大家见世子的目光落在宋西的身上,他们识趣地恭声退下。
帕丽黛咬了咬红唇,看了一眼公子无动于衷,只能悻悻离开。
天井竹影婆娑,笼罩着宋辞半张晦暗的脸。像他此刻的心思,明暗各半。
“小西,当初吩咐你的事情,你准备得如何了?”
宋西收敛心神,肃声道:“回世子,当年我依照你的吩咐,在九边一共物色了五百多名边军孤儿后代。他们的平均年龄在十岁。”
“经过五年教学、训练。再以标准进行淘汰,最终只有不到百人成功入选教导营。”
“其余不合格者转为外围人员,全部编入金陵和扬州。在宋东和宋南的手下听差。”
“通过考核八十八人,文营四十六人,武营三十三人。综合核心学员一共九人。”
“这些年所有的营利收入,悉数填了这些人的无底洞。”
宋辞听到五比一的淘汰率,并没有多大的惊讶。
当初他知道自己是宗室身份时,就先知先觉考虑培养自己的势力。
不管今古,人才是第一位的。
文营学员,均是采取珠算、经世济民作为商业教材培养。
他采用了现代会计学,即阿拉伯数字复式记账法。
还有盐铁瓷器茶布专卖的漏洞利用。
最后教授他们,该如何从市井流言里面分析出有用的信息。
武营就简单了。
武营的训练教材,主要来源宋辞编写的《铁山兵要》。
宋辞结合现代军事和古代斥侯死士的操练,首重军纪以及团队凝聚力。
可惜,经过五年系统学习,合格者竟不足百人。
宋西见世子半晌没有发话,以为他对这种淘汰率不满,遂小心解释道:
“回世子,如果以您的标准来淘汰的话,最终能留下的不会超过三十人人。”
宋辞闻言,摆了摆手,“你做得很好,能剩下这么多人,已经不错了。”
“对我来说,他们当下的能力是次要的,忠心才是我最为看重的。”
“这样,你尽快从他们当中挑选一批,正式成立教导营,后续再挑选五百人重新开班。”
“钱财那边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凑齐。”
“世子放心,他们足够忠诚。”宋西下意识回答,神色认真。
“如果不是世子收留他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他们都很感激世子。倒是他们经常追着斥侯老卒,问他们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主上。”
宋辞眉头舒展,笑了笑道:“目前还不是时候见他们,总要等大明宫和龙首宫的事情告一段落再说。”
宋西点点头,非常认同世子的话。
“有一点你要紧记,要注意他们和淘汰的人产生交集。通知宋东和宋南,这方面一定要注意。”
“好的,世子,我等会就飞鸽传书江南。”宋西明白世子的担心,毕竟人心难测,尤其是那些遭遇淘汰过的人。
“嗯,你尽快在神京郊外物色一处隐蔽的山谷。最好能有山洞储粮,以及可以种植的地方。”
“我的人会把所有军粮和器械存进去。以后那个地方,将会是我们在神京的根基。注意,这处地方要严格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明白。我明天亲自出城。”宋西当即应下,“世子,五年来的所有账本,两营学员的成绩实录,包括他们品性。奴婢均放在这个包袱里。”
宋辞点点头,又低声嘱咐她几句,方才拿着那件沉重的包袱离开。
……
时间来到亥时,寒风卷着黄沙自皇城根下掠过。
像是要将这座久病的都城彻底吹醒。
宋辞骑在马上以神识扫瞄大观园,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化。
看着还是二级的面板,他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难道之前的想法错了,并非升官才导致园内的升级?
“国公,到王府大街了。”
陈三的声音刚落,宋辞便勒马驻足,抬眸望去,潮水般的记忆入涌脑海。
但见一座王府巍然矗立,朱漆大门六十三颗金钉在雪光下泛着冷芒。
门楣之上高悬赤金匾额,书“敕造忠义王府”六个大字,铁画银钩,威仪凛然。
两侧石狮负雪而踞,下马碑静默矗立,青石阶前积雪未扫,更添几分肃杀。
依《大周会典》,亲王规制占地六百余亩。八进六路,青琉璃覆顶,螭首盘踞檐角。
远远望去,殿宇连绵,如蛰伏的巨兽。
中路主殿银安殿七间九架,蟠螭柱撑起巍峨殿宇,青玉阶上积雪映着寒光。
殿前广场开阔,可列仪仗三百,甲士肃立时,必是刀戟如林,威势逼人。
寝宫五间九架,歇山式楠木殿顶覆着厚雪,内有地龙暖气,雕花槛窗内隐约透出烛光。
后苑引活水成湖,湖心一座六角亭,匾上‘听雪’二字瘦金体清峭如刀,正是当年陆明远所题。
东路文事阁兼宗祠,当年父王的心腹多在此处议事。
宗祠黑檀供案上方悬挂太祖画像,廊下碑刻林立,尽是前朝名士手笔。
书院藏楼收唐宋孤本三万卷。
西路是演武场,青砖铺地,设箭亭、马道,兵器架列十八般兵刃。
侍卫营房列于侧,厢房二十间,每间可住十人。
外三路多是库房、后厨、客殿,可容纳三百名内侍宫女居住之所。
而此刻,整座王府静默如谜,唯有铜狮负雪,似在等待今日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