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三妹妹说得没错,咱们去找宝玉。”
林黛玉猛地起身,美眸泛起一丝希冀。
众人跟着她匆匆赶到宝玉院。
却见宝玉呆坐在屋内,眼神空洞,手里捏着一串佛珠。
袭人、晴雯、麝月、秋纹四大丫鬟默不作声站在宝玉跟前。
她们神色如常,并没有惊慌失措。
倒是院里一众嬷嬷和二等丫鬟们,一个个垂头丧气。
她们心思各异,都在揣测贾府被抄家后,她们的未来会如何。
此时此刻,许多丫鬟还是舍不得离开宝二爷的。
毕竟在宝二爷的院里,她们过得舒服,也未曾受过二爷的打骂。
若是被抄没到了别处,难能再遇上这样的温润哥儿。
一些颜色好的丫鬟,倒是萌生起向上的信念。
她们比颜色比不上袭人、晴雯。比能干又没有麝月有能为。
论口舌,更敌不过毒舌的秋纹。
换了去处,说不得比这里更好。
“宝哥哥。”惜春以袖口掩嘴唤了一句。
宝玉仿佛没有听见,他的嘴里一直在喃喃道:“红尘苦海,红尘苦海……”
“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听了宝玉这些话,黛玉和三春心头一凉,众人不禁拿绣帕拭着眼角泪水。
黛玉攥紧帕子,颤声唤道:“宝玉?”
“林姑娘,二爷说,他要出家。”袭人眼睛红肿,苦涩地笑了笑。
晴雯张了张嘴,又坐回矮凳,拿起绣框继续女红,准备把二爷的肚兜绣完。
麝月和秋纹则是招呼着其他丫鬟奉茶水点心。
这诡异的一幕,直接把三春给看傻了。
“啊?宝哥哥要出家?”
惜春惊呼出声,蓦然觉得这个主意正合她心意。
袭人抹着泪水道:“明儿就是东府梅花宴,二爷正高兴呢,谁承想,今儿便抄了家。”
正这时,宝玉似有所觉,抬头见她们都来了,却只是苦笑道:“林妹妹,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你们……别怕,横竖都是命。”
“你们都回吧,容我安静地待一会。”
众人闻言,如坠冰窟。
黛玉眼中含泪,三春更是绝望,只得相携而出,一路低声啜泣。
等姑娘们离开院子后。
袭人死死攥着宝玉的袖角,指甲几乎掐进锦缎里。
她眼角瞥向自己的住处,柜顶的包袱里,藏着她能赎身的所有私房银子。
若真到了没入教坊司那一步。
她盯着宝玉腕上的佛珠,突然想起前些时日过府的妙玉师傅。
“二爷若真出了家,我岂不是……”袭人攥紧袖角,喉头发涩。
晴雯似是想起什么,遂放下手上的绣针,“我铰了这劳什子,也省得教坊司的男人惦记!”
说毕,气呼呼地一脚踹翻绣墩,抓过剪子就要铰头发:“横竖都是死,不如现在绞了跟着妙玉师傅做姑子去!”
可当她的手指碰到青丝时又顿住。
终究是舍不得这一头青丝。
最终,剪子“当啷”掉在地上,她转身就去翻箱笼,拾掇起多年来赚到的金银细软。
晴雯把所有细软放在一个包袱上,就连头上二爷送的银簪,也一并取下。
只见她披头散发地来到宝玉跟前,把包袱往他怀里硬塞:“二爷,这是我多年来的积攒,全在这里了。你拿上去贿赂官兵,说不得,他们会放你一条生路。”
晴雯这一幕,倒让袭人看得鼻子发酸。
她决然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正在默默整理宝玉衣物的麝月,见状,索性放下手中活计,起身去翻出自己的体己银。
不多时,两个大丫鬟将所有钱银一并塞到二爷怀中。
宝玉见状,只苦涉笑了笑,反倒是平静地把属于她们的东西推了回去,而后又坐回床塌垂泪。
三个丫鬟见状,只能默默地退下,一同商量该如何把这些钱财藏好。
秋纹却反常地安静。
她正在对着铜镜慢慢梳头,然后摸出炭灰混入胭脂抹脸,铜镜映出她嘴角诡异的笑容。
去岁她的弟弟通过赖大贿赂琏二奶奶,已成功脱了奴籍,如今正在薛家铺子当伙计。
弟弟业已赚了些银两,将来有能力替她赎身。
那些二等丫鬟躲在耳房抹着眼泪。
碧痕正把胭脂膏子往脸上厚敷。
她娘是周瑞家的浆洗婆子,早透给她消息:若在府里出了祸事,就偷往周瑞家地窖躲。
她盘算着趁乱混入粗使婆子里,反正这些嬷嬷平日里总嫌她生得妖调,这会儿倒成了保命符。
绮霰却缩在墙角啃指甲,满脑子都是赖大管家的儿子前日塞给她的银簪子。
李嬷嬷瘫坐在廊下,怀里抱着宝玉幼时的虎头鞋。
她浑浊的老眼盯着院门。
下一刻,李嬷嬷突然扯开衣襟,把虎头鞋鞋塞进干瘪的胸口:“哥儿别怕,嬷嬷带你见祖宗去……”
闻听此言,几个大丫鬟惊呼出声,大家扑向李嬷嬷。
“嬷嬷撞鬼了!”
“快请太太。”
……
却说贾琏将薛蝌兄妹引进府里后,马上着人将兄妹送往梨香院。
他刚送走薛家二房,转头便见王熙凤扶着平儿的腕子立在廊下。
暮色里,凤姐儿的石榴红裙异常妖艳,只见她诱人的红唇微微翘起,嘴角噙着笑意。
她转着螓首,眸光扫过薛蝌和薛宝琴的背影,嗤道:“二爷这时候还不忘雪中送炭?”
“你一介妇人懂什么。”
贾琏掸着袖口并不存在的灰渍,横了一眼媳妇儿,“薛蝌带着宣府镇的盐引,他们被抄家官兵围着,这些票据不能落在官兵手里。”
“眼见都要抄家了,你还能藏起来不成?”王熙凤的凤眸眯了起来。
贾琏笑而不语。
当然是烧了!
平儿悄悄往院门挪了半步,正想回去给二爷奉茶。
可这一动作,却被王熙凤一把拽回:“小蹄子慌什么?天塌下来,还有王家顶着呢。”
“咱们这样的人家,便是抄家也不过走个过场。”
说话间,她的指甲掐进了平儿腕子,“去把库房那对鎏金鸳鸯壶取来,给咱们的二爷压惊。”
平儿应了一声,转身进去。不一会,便取了酒壶出来。
贾琏看着平儿手上的酒盅没接,眯眼望着宁国府的方向:“蓉儿去岁还在闹着要娶秦家女,如今倒该多谢监国那道赐婚旨意。”
“哦?此话怎讲?”王熙凤竖起耳根子,就连平儿都是诧异地看向二爷。
贾琏故作高深,随后压低嗓子道,“甄家太妃是今上奶娘,她家嫡女被监国指婚配给蓉哥儿……你品品这意味?”
王熙凤眼珠一转,突然笑出声:“难怪你今早还去给珍大哥送《金刚经》,原来早料到有今日!”
她甩开平儿,凑到贾琏耳边,“宁府无恙,咱们这边……”
“嘘!”贾琏用食指抵住凤姐儿诱人的红唇,“怕什么。四王八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汉王这道抄家旨意,无非是在等他们表态罢了……”
说毕,他瞥见平儿端着酒盅的手在发抖,嗤笑道,“平儿你这胆子,还不如东府焦大。”
王熙凤听了二爷这番话,她悬着的那颗心彻底放下。
随后,她一把抓起平儿手中的酒盅吃了,抹嘴道:“二爷,你可有打听到,究竟是哪位奉旨抄家?”
贾琏因护住薛蝌进府,倒没有听见陈三贴封条时的宣旨。
他回想片刻,道:“方才去门外接薛家二房时,瞥见来了锦衣卫、龙禁尉、京营、五城兵马司。”
“可奇怪的是,我还瞧见了九边士卒的军服。我假意和门外的士卒闲聊几句,才打探出来,抄家的是一位边军回来的将领。”
王熙凤嗤笑出声:“既如此,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不敢捉拿我王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