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奇话音刚落，宿舍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冯家俊那句话像一根针，刺破了所有人靠着幻想支撑起来的脆弱气泡。
他靠在墙上，整个人陷在床铺的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贾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连对方的底细都不知道，所有的狠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其他人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宿舍的气氛，比刚才班长们在的时候还要压抑。
“滴——滴滴——”
尖锐刺耳的起床号划破黎明前的寂静。
所有新兵几乎是同时从床上弹了起来，心脏狂跳。
“起床！快！穿衣服！三分钟！楼下集合！”
谢闯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宿舍门口响起。
整个宿舍瞬间炸了锅。
“我操，我的裤子呢？”
“谁把我鞋踢床底下去了！”
“别挤别挤，让我先穿！”
新兵们睡眼惺忪，手忙脚乱地在狭小的空间里乱窜。
有人慌乱中把T恤穿反了，有人套上裤子才发现穿了两条腿进一个裤管。
还有人急得找不到自己的帽子，抓起别人的就往头上戴。
谢闯在门口看得直跺脚。
“快点！都他妈给我快点！”
一通鸡飞狗跳的折腾，四班总算跌跌撞撞地冲下了楼。
操场上，昏黄的灯光拉长了所有人的影子。
陈远抱着臂，面无表情地站在队列前方，身旁是连长林舟行和指导员孟欣音。
二排的队伍已经基本站好，虽然还有些歪歪扭扭。
但相比于其他还在陆陆续续往下冲人的排，已经算是神速。
五分钟后，二排集合完毕。
林舟行看了一眼手表，点了点头。
“二排，用时五分钟，不错。”
孟欣音站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看向陈远的眼神里满是欣赏。
其他排的排长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被当众打了脸，脸上火辣辣的。
尤其是女兵排排长秦兰初，急得眼圈都红了。
女兵们本就动作慢一些，加上第一天的紧张。
此刻更是状况百出，队伍稀稀拉拉，到现在还没站齐。
最终，女兵排用时十二分钟，才勉强集合完毕。
秦兰初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舟行的目光扫过全连，声音沉了下来。
“今天第一次紧急集合，我不批评你们。”
“但是，我希望你们记住今天的用时。”
“在战场上，慢一秒，可能就有一颗子弹打穿你脑袋！”
新兵们的心头猛地一凛。
晨跑，吃饭，一切都在紧张而快速的节奏中进行。
回到宿舍，不等新兵们喘口气，新的任务又来了。
“整理内务！把被子都给我叠成豆腐块！”
谢闯双手叉腰，在宿舍里来回踱步。
“待会儿连长和指导员要来检查，谁要是叠得跟狗啃的一样，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一个人的被子不合格，全班加罚三公里。两个人不合格，全班五公里，以此类推！”
“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新兵们有气无力地应着，心里叫苦不迭。
他们看着床上那床军绿色的被子，感觉比看天书还难。
这玩意儿怎么才能变成豆腐块？
贾奇把被子摊开，叠过来，压过去。
折腾了半天，最后堆成了一坨，软塌塌的，像个发面失败的巨大馒头。
他愁眉苦脸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班长，这……这臣妾做不到啊。”
冯家俊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的被子虽然有棱有角，但中间鼓着一个大包，侧面看过去，活像一个巨无霸汉堡。
谢闯走过去，一脚踹在贾奇的床沿上。
“昨天让你们练，一个个都偷懒，现在知道难了？”
“我告诉你们，今天要是通不过，谁也别想好过！”
冯家俊皱了皱眉，默默地把被子拆开，重新开始压。
上午九点，检查正式开始。
林舟行背着手走在最前面，一脸严肃。
孟欣音和各排排长跟在后面。
先检查的是女兵排。
一进宿舍，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女兵们的床铺上，一床床被子叠得四四方方，棱角分明。
秦兰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腰杆也挺直了不少。
孟欣音满意地点点头，刚想开口表扬。
陈远却突然走上前，伸出手，在其中一床被子上一按，指尖传来潮湿。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收回手，意味深长地看了秦兰初一眼。
秦兰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被子，全上水了。
为了让被子快速成型，在里面洒水是最常见的作弊手段。
林舟行的脸色沉了下去，但他也没当场点破，只是冷哼一声，转身走向了下一个宿舍。
一排的宿舍，堪称车祸现场。
床上的被子千奇百怪，有“馒头”，有“花卷”，还有的干脆就是一长条“油条”。
一排长周有为的脸都绿了。
终于，轮到了二排。
有了前面的对比，二排的宿舍看起来顺眼多了。
虽然离“豆腐块”还有距离，但起码都有了基本的形状。
然而，当林舟行的目光落在冯家俊和三班孙弈的床上时，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个“巨无霸汉堡”，一个“千层肉夹馍”，在队伍里显得格外突出。
“二排，全体都有！”
陈远的声音响起。
“是！”
“罚跑操场两公里。”
“冯家俊，孙弈，你们两个，多跑五公里。”
“是！”
冯家俊和孙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
队伍跑在操场上，孙弈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
“妈的……今天晚上我非得好好‘折磨’一下那床破被子不可！”
他口中的“折磨”，无非就是压、磨、捏，用尽一切物理手段。
冯家俊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没说话。
队伍解散后，几个班长凑到了一起。
一班长周有为愁眉苦脸。
“陈排，这被子可咋整啊，那帮小子手笨得跟脚一样。”
二班长许得水压低了声音，出了个主意。
“要不……也让他们稍微洒点水？塑个形也好看点，不然明天检查还是过不了。”
三班长沈力立刻反驳。
“不行！洒水那是弄虚作假！”
陈远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这时才缓缓开口。
“弄虚作假，是部队里最要不得的毛病。”
“今天你为了叠被子洒水，明天为了应付考核，是不是就要在靶子上动手脚？”
“上了战场呢？子弹会因为你耍了小聪明就绕着你走吗？”
他看着几个班长，眼神锐利如刀。
“叠被子，叠的不是被子，是性子，是纪律，是服从，是把一切都做到极致的习惯！”
“我不要被子有多好看，我只要实打实的，一下一下压出来的！”
“哪怕是个馒头，也得是个实心馒头！”
几个班长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低下了头。
“是，排长！”
就在这时，宿舍楼门口传来一声大喊。
“各班，小值日，楼下集合领工具！”
“小值日”是新兵连里最受欢迎的差事。
无非就是打扫一下公共区域的卫生，相比于在操场上被魔鬼排长操练，简直就是天堂。
话音刚落，宿舍里瞬间骚动起来。
“班长，我去！”
“班长我我我！我扫地可干净了！”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举手，希望能抢到这个美差。
贾奇更是挺起胸膛，大声说道。
“报告班长！我当兵前在养老院当过两年护工，打扫卫生我在行！”
他脸上带着几分得意，觉得这个理由足够有说服力。
一直没吭声的冯家俊，突然悠悠地开口了。
“我做过三年半的孤儿院老师。”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宿舍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孤儿院老师？
这个浑身散发着“老子天下第一”气息的富家少爷，竟然会去当孤儿院老师？
这反差也太大了。
谢闯目光扫过全班，最后落在一个角落里。
“季辉，你去。”
一直沉默寡言的季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是！”
他应了一声，像一颗出膛的子弹，瞬间就从门口窜了出去，只留给众人一个飞速消失的背影。
“我操，他跑这么快干嘛？赶着去投胎啊？”
贾奇看着门口，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新兵们也都面面相觑。
这个季辉，平时不声不响的，没想到速度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