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这天，老天爷倒是给面子，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几辆大板车哐当哐当地停在李家破败的小院外。
李怀党叉着腰，像个最精明的监工，眼睛瞪得溜圆，指挥着几个临时雇来的板儿爷，搬抬那些在他看来“价值连城”的家当——掉了漆的樟木箱子、豁了口的腌菜坛子、磨得油亮的榆木炕桌……嘴里不停地嚷嚷：“轻点！轻点！那是我奶奶陪嫁的箱子！磕掉块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哎呦喂！那坛子咸菜可是我妈的命根子！洒出来一勺，扣你一半工钱！”
王翠花则像一滴掉进油锅的水，瞬间就和闻讯赶来的街坊四邻打成一片。
她拉着隔壁三大妈的手，嗓门亮得能传三条街：“哎哟，他三大妈，你是不知道，我们家怀德…对对，就是那个李副厂长！非惦记着我们，这不，硬是把我们全家都弄去京城享福啦！你们以后要是去京城，一定来找我们啊！就住那…那叫什么来着？南锣鼓巷！对，95号院！大着呢！”
她一边“谦虚”地炫耀着，一边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对方话语里任何一点关于京城的八卦碎片。
李建军穿着他那件最体面的、领口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背着手，在卡车旁踱步，时不时对搬运工人们发表几句“工人阶级力量大”、“劳动最光荣”的即兴演讲，换来工人们疲惫而敷衍的点头。
奶奶孙氏裹着小脚，被大嫂张静儿搀扶着，站在院门口，挑剔地眯眼望着京城的方向，嘴里嘟囔：“京城？风沙指定大！吹得人脸皮子疼！房子能有咱家这院子敞亮？坐北朝南才是正经！”
大哥李怀国最直接，嫌板车门开得不够宽，他那张厚重的实木八仙桌不好塞，烦躁地低吼一声，抬脚就踹在车帮子上！“哐当”一声巨响，结实的板车硬是被他踹凹进去一块，留下一个清晰的鞋印！
几个板儿爷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地上。
李怀民穿着一身半新的蓝布工装，是柳如烟用舔狗贡献的布票新做的。
他揣着手，懒洋洋地靠在唯一没被搬走的门框上，看着眼前这场活色生香的“李家搬迁图”，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柳如烟则安静地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个军用水壶，时不时温柔地递过去让他喝口水，姿态温婉，与周围的鸡飞狗形成鲜明对比。
她清丽脱俗的容貌和那股子柔弱无害的气质，像磁石一样吸引着路过男人们的目光，几个年轻的板儿爷看得眼都直了，搬东西都格外卖力了几分。
折腾了大半天，直到日头偏西，板车才满载着李家的“全部家当”和“全部妖孽”，在漫天尘土和街坊们复杂的目光中，哐当哐当地驶离了这座小县城，朝着火车站及四九城的方向进发。
一路颠簸，伴随着孙氏对京城风沙的持续抱怨、李怀党对车费的心疼计算、孩子们的吵闹和王翠花对京城“情报”的热切展望，火车终于在暮色四合时分，到达了京城。
后续又用板车将众人和行李摇摇晃晃地停在了京城南锣鼓巷的入口。
巷子幽深，青砖灰瓦，弥漫着老BJ特有的烟火气和生活气息。板儿爷们熟门熟路地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堆在巷口。
“几位爷，受累！就这儿了！南锣鼓巷95号院，前院西厢三间房！您几位顺着巷子往里走，第一个大杂院就是！”
领头的老板儿爷擦了把汗，指着巷子深处说道。
李怀民正指挥着板儿爷把最后一口箱子卸下车，听到“95号院”这个门牌，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这数字…怎么有点耳熟？
他下意识地抬眼，顺着老板儿爷手指的方向望去。
暮色中，一座规整的四合院门楼轮廓渐渐清晰。青砖门楼，有些年头了，门楣上隐约还能看到褪色的雕花。
两扇厚重的黑漆木门敞开着，门墩儿被磨得光滑。门框上钉着一块蓝底白字、饱经风霜的门牌，字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
李怀民眯起眼，努力辨认。
南锣鼓巷！
95号！
轰——！
仿佛一道惊雷毫无征兆地在脑海里炸开！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熟悉感，瞬间变成了滔天巨浪！
95号院！
南锣鼓巷95号院！
这他妈不是……《禽满四合院》？！
那个号称“禽满”的兽窟？！
那个汇集了道德绑架宗师易中海、官迷晚期刘海中、算盘精阎埠贵、亡灵法师贾张氏、白莲圣母秦淮茹、舔狗战神傻柱、阴险小人许大茂等一众“人才”的“风水宝地”？！
无数前世看过的剧情碎片、人物形象，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冲进他的脑海！
易中海的道貌岸然，刘海中的官威，阎埠贵的算计，贾张氏的撒泼打滚，秦淮茹的眼泪，傻柱的饭盒，许大茂的坏水儿……
李怀民彻底僵在了原地，浑身燥热。
刚才路上那点“换个牢笼”的绝望，此刻显得如此幼稚可笑！这哪是牢笼？
这分明是十八层地狱的入口！他们李家这群“恶人”，自认已经够极品了，可跟这95号院里修炼成精的众禽比起来……
那简直是旗鼓相当！
“鞭炮齐鸣”！
他之前还觉得这六十年代容不下他们李家？错了！大错特错！
不是容不下！是太他妈的“配”了！
一股荒诞绝伦、啼笑皆非的感觉猛地冲上头顶，瞬间冲散了他所有的绝望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近乎黑色幽默的明悟！
“怀民哥？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红？是不是累着了？”柳如烟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柔软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李怀民缓缓转过头，看着柳如烟那张在暮色中依旧清纯动人的脸，又看了看身边正对着新住所挑三拣四的奶奶、高谈阔论的父亲、兴奋八卦的母亲、一脸不耐的大哥、精打细算的二哥、沉默的大嫂、闹腾的侄子侄女……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诡异平静，甚至嘴角还勾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弧度，凑到柳如烟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一句：
“媳妇儿，没事。”
“这地方……”
“嘿，‘人才济济’啊！”
他目光扫过那黑洞洞的四合院大门，仿佛已经看到了里面即将上演的、鸡飞狗跳的“精彩”生活。
绝望？不存在的。
现在，他只想搬个小板凳，抓把瓜子，看看是李家这群“外来的妖孽”道行高，还是这四合院里的“本地禽兽”手段狠！
一场“魔”与“禽”的大戏，就在这暮色中的南锣鼓巷95号院门口，悄然拉开了帷幕。
李怀民心底那点咸鱼的躺平梦想，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荒诞的、看好戏般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