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宇可怜兮兮地跟在李丰的后头,整理着被搬空的宅院,和买主们搬来的一箱又一箱铜钱。
李丰亲自去送那些来搬运家具的苦力,“各位大哥,慢些抬,要小心哪,这可是我父最心爱的宝贝,都是有感情的,可不能有个磕磕碰碰。”
早晚小爷我统统都会买回来。
一百多亩田地,几间铺子,加上家中的名贵家具和珍藏古玩,统共卖出了三千五百贯。
这当然是一笔巨款,装钱的箱子放满了李府主厅前堂,黄澄澄金灿灿的铜钱,映照得整间厅堂宛如金光佛殿。
阎宇站在门边,只感觉这满屋金光直透着诡异。
这么大宗的交易,公子竟然只收铜钱,不收金银,这完全不合常理。
公子是要炼铜吗?莫非要铸造青铜兵器?还是……
他收住了泪水,意识到公子并不是单纯地在败家业,而是在办一件什么大事,只是自己完全猜不透而已。
李丰见阎宇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多少有些良心不安。
“阎管家,去给本公子倒杯茶来。”李丰有些乏了,坐到地上。
阎宇站在原地,“不去!茶……茶具亦被卖了。”
李丰从钱山钱海中拾出一贯钱,“有劳阎管家拿这一贯钱采买些日常器具,皆按一般百姓的标准就好,然后将余下这些铜钱全部运往吴蜀钱肆。”
“公子,这都不难。只是还请公子另请高明,公子既然不再经营田庄,那小人亦是无用之人,还请公子结了工钱,小人这就另投他家。”
见阎宇要走,李丰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
虽然这管家是新来的,但真实年龄相差不大颇聊得来,也没有城里账房老先生身上那种酸腐气,不知怎么的和他相处,比较放得开。
再加上这两天的核算整理工作也是做得极好,将来把吴钱换回直百钱后,数额巨大,需要在短时间内全部花出去,必须有个专业人士来操持这一切。
“阎宇,你可有字?”
“小人字文平。”
“文平先生,”李丰突然恭敬了起来,“还请相信你家公子今日并非胡闹。再过些时日,我会让这些铜钱的价值都翻上一百倍,你可相信?”
阎宇急忙回礼,“一点经商算账的知识,可不敢称先生。这……公子要如何让这些钱翻上一百倍,莫说一百倍,便是翻上一倍,那可是三千五百贯的收益,抵得上五千亩地一年的收成。”
算的真快啊,李丰对这位阎管家越发喜欢,“如何翻倍乃是机密,不过我可告诉你,你在我李家未来大有可为。你打理过田庄,小铺。可曾经营过酒庄、客栈、布坊、钱肆、盐行?”
“公子说笑,一人如何能做得如此多种生意?”
“能!只要你待在我李家,将来我能让你做大买卖。现在我就让你看看证据,笔墨伺候!”
李丰画了一幅现代常见的桌椅图,怕出差错干脆又各画了一幅俯视和侧视视角的,凑成了三视图。
阎宇看着李丰的图画十分新奇,“此物颇似胡人坐具,却又不尽然。公子变卖田舍,莫非是要经营这木匠生意?”
“是也不是,木匠自然是要做得,但是只做木匠是不行的。只是跪坐太不舒适,是当务之急,兴复汉室,不如先从改善大汉子民的血液循环开始。”
“雪夜?寻欢?公子所说,小人越发不懂了。”阎宇只觉得公子越发神秘,但这三幅所谓桌椅的图画,确是公子与众不同的证据。
李丰又掏出一贯钱,“你办完事后去找木匠,家中坐具皆按此图打造。”
阎宇的眼神里忽然又有了光,欢天喜地地出门安排去了。
关于之后赚了钱,到底要怎么花,发展什么样的产业,李丰其实还没细想。
但办产业,尤其是要做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最好还是不要在成都这样人多眼杂的地方。
更何况作为一州治所,地价贵,人力也贵,不如找个地价便宜,流民多,还资源丰富的地方。
历史上李严待的犍为郡就是个产盐铁的好地方,还因为发展生产有功被封为“兴业将军”,不如自己去犍为打探打探,顺便和太守郑家联络一下感情。
……
州牧府里,秦宓在诸葛亮的举荐下走马上任,成为益州的劝学从事。
众人正在讨论如何举办人才评选,以及如何实现荆益两地的人才互通。
李丰所画的桌椅图便被主管校事的校尉呈到了政事堂上。
刘备等人虽然嘴上说着信任李严,但还是派出了几名校事,暗中监视李府的一举一动。
堂堂李家小郎,不经主父同意便大举变卖家产,铜钱堆满府邸不说,还画了三幅奇图,叫人越看越奇怪。
但诸葛亮看过这桌椅图后,却不由驻目良久。
他的妻子黄月英和好友蒲元也经常绘出一些匠器草图,但多是机关巧技、兵刃器械。
像这般设计精致、结构实用、形制规整的民器,却还是头一回见到。
想这泱泱大国其实从不缺乏有创造力的能工巧匠,只是社会没有为他们提供充分的重视和舞台,令这些具有改变历史能力的人难以出头。
以至于后世的人看古代,觉得这是一个几千年的文人治国、武夫争权的时代,殊不知,还有千千万万巧匠之魂埋没于尘土之间。
不论如何,诸葛亮对这样的工科人才了解的更多,对他们有时不合群的怪异行为也更包容,心里已经大略放下了对李丰的怀疑。
而刘备听说李丰把家里田产甚至是家具都卖得一干二净,不禁皱眉道:“倒是可怜了正方,他在外镇守要地,立下汗马功劳,却是后院起火。
此皆是溺爱过度的结果啊……我等有必要替正方管教一下,以免此子再犯下大错。”
秦宓连忙劝道:“主公,李丰本是宓的学生,其人虽有些骄纵,但常有惊人之语,他人所不及之才。
此次行为虽然乖张,但未违法度。不如借由人才评选,将其招入州牧府,同阿斗一同在某门下读书研学。
一则约束其性情,二则磨砺其心志,或可令其由骄而正,由逸而用。”
“主公,既然阿斗与李郎同学,我家有一小郎亦是同龄,好学不辍,志于治国理政。若能与李公子同窗求学,自当激励其志。”法正赶忙拱手说道。
毕竟同公子一同学习,将来大概率就会成为下一代的重臣,而且还能通过公子干预刘备的决策,本质上可以说是储君的“储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就得一碗水端平,那诸葛亮和刘巴家的孩子也该同刘禅一起学习了。
刘备知道刘巴膝下无子,诸葛亮也还未生育,家里只有个从诸葛瑾家过继过来的诸葛乔,若是让一个吴地背景的小郎与公子伴学,自己难免心有芥蒂。
见主公为难,诸葛亮建议道:“不如还是以评选考试成绩为准,择优选取优秀后生,与公子共同拜师,一同学习。”
刘备点点头,同意了这项安排,李丰总算暂时躲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