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朝的官员录取机制以察举制和征辟制为主。
两者方式不同,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都是贵族集团延续和维护自身统治的制度。
当然贵族集团并非没有新鲜血液,依靠制度优势建立起的壁垒并不可靠。
历史不愿记录的工匠,不经意间的发明改进,抑或是懒惰的贵族教育失败者掌权,纪律严明的贫贱家族团结奋斗,这些都有可能让设计中本不该富裕的人致富。
当一个家族经济实力强大到地方政治不能忽视的时候,族中的佼佼者就有机会被吸收进统治集团。
汉武帝时期开始对这个制度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革,最主要的就是新增了太学考选,强化了统治集团的内部能力,但这也是贵族的内部游戏。
到了礼崩乐坏的东汉末年,许多制度都已被荒废和改造。
比如许劭兄弟著名的“月旦评”,就是太学考选的地方版变种,如今在成都就要举行的“锦官品衡”亦是如此。
州府还张贴了公告,这次评选将选取成绩的前四名,和刘备公子刘禅同拜劝学从事秦宓为师。
李丰对此不以为然,这不是摆明了要在四大文臣的孩儿里取前四名吗?
若是两个月前被父亲管得死死的,每日除了读书之外别无选择,那李丰可能还会屁颠屁颠地去考个功名。
可是过了一周自由的日子,坐上了舒适的桌椅,李丰发现他在这个时代有太多事可以做了。
若是真的去做个什么公子伴读,给领导带孩子,那要浪费多少时间。
至于做官?政治?
自己适时地给父亲出主意,让父亲在关键的节点让季汉做出最佳决策,这才是最高效的。
于是李丰特意选在“锦官品衡”举行的前一天,带上阎宇出发去了犍为。
校事将这一消息回报给了刘备,刘备又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评选的筹备小组。
不得不说,李丰这样的举动完全打乱了正常评选的布置。
吸纳他进入人才储备队伍,那不仅仅是为了约束他,还是有重要的政治考量的。
主考官是秦宓,还有两位副手分别是诸葛亮手下的参谋蒋琬和法正手下的李恢,
听说了这个消息,秦宓当天就病倒了。
考生们一大早就来到州学馆门口等候,就等来了这个消息。
评选推迟三天。
好在秦宓在刘璋治下时期就体弱多病,大部分考生们都没有生疑。
但州牧府的官员们这下都知道,秦宓是有心偏向于李丰了,很快谣言四起,传到成都民间,骂声一片。
尤其是有些考生家里贫寒,特地从偏远的州郡赶来,在成都多住三天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刘备则更是重重地把茶盏掷在地上,质问校事为什么不阻拦李丰,得到的答复是校事要隐藏身份,不宜暴露。
只得下令,要手下人三天内必须把李丰带回来,就是绑也要绑回来。
张飞笑着揽下了这个差事,吹嘘着自己的长子张苞,曾经也是桀骜不驯,让他训得服服帖帖。
不就是一顿打的事嘛?如果一顿不够就打两顿。
却说李丰和阎宇一路骑马到了犍为,太守郑度去了县里巡查,长子去了成都参加评选,只有郑夫人和郑嫣接待了李丰一行。
上回相见还是敌人,这次见面已是亲密的盟友。
郑府还是那样简朴,但大门口却停放着各种琳琅满目的礼品,似乎是被拒之门外。
也没个像样的仆人来通传一下,似乎都在各忙各的,李丰和阎宇便自己从敞开的大门走了进去。
无意间听见了母女俩的谈话,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嫣儿,你看这来提亲的人都快排到成都了,送得都是些珍宝绫罗、良驹美玉,还有那广汉费家的公子,连上好的天竺琉璃都拿出来了。
可你偏偏一个也不肯见,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娘,”郑嫣的声音温婉而平静,“世道艰难,我只想陪在你和爹身边,照顾你们二老,不想这么早嫁人。
何况这些人也不是冲着我来的,多半只是看上了阿父太守之位能带来得便利。”
“嫣儿说得是,这一般人咱们家确实不能嫁。可是你看这次,这可是蜀郡太守法孝直送来的,现在,这可是州牧面前的红人,虽然同是太守之位,论门第可比咱们家的高多了。”
郑夫人看着手里法正的拜帖,爱不释手。
“娘,我若要嫁,便要嫁一个心怀天下之人,某些人不过仗着家族之势,自以为衣冠楚楚,实则胸无点墨。”
郑夫人叹了口气:“可这年头,讲究的就是出身门第。你是郑家的嫡女,又是犍为太守之女,嫁人怎能随了性子?你不见一面,怎知道人胸无点墨?你就见见,好不好……”
“那法邈我早听说过了,我不见!”郑嫣似乎是恼了,语气十分强硬。
门外的李丰听到这,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咳嗽了一声,让脚步声稍显响亮,仿佛才刚踏进门。
郑嫣还在对郑夫人发火,没注意来人,倒是郑夫人先认出了李丰。
“李公子?”郑夫人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丝尴尬笑意,急忙站起身来,“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便进来了?快快请坐。”
郑嫣正言辞激烈,猛地听得母亲语气转变,回头一看,只见厅外立着那人——锦衣束发,眼带笑意。
正是李丰。
她顿时愣在原地,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一层绯红,先前的怒气瞬间褪尽,眼角的凌厉都藏了起来。
李丰的目光扫过郑嫣,她迅速低下头,转身要退,却又觉得那样太过怯懦,只得站在原地,背对着李丰,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李丰看着她那副明明生气却又强作镇定的样子,心中又忍不住生出几分好笑。
“成都不是今日有评选吗?李公子怎么没参加?”
“哎,尽是些论策作赋的虚伪之试罢了,不如到犍为来做些实事。”
“哦?莫非李公子不想出仕做官?”郑夫人本觉得这李丰也是个不错的人选,但不想做官的话,就太没出息了。
“做官救不了大汉啊!”李丰这话一出,厅中登时一静。
郑夫人一怔,连郑嫣都抬起头来,眼中露出几分诧异。
“公子,”郑嫣矜持地施了一个敛衽礼,“若是如此,不知公子觉得何事能救大汉于存亡之间?”